这些粮食险些把她的腰给压弯。
背着一筐的货,蒋芸没太敢在县城里多溜达,直接往木器厂旁边的家属楼区走去。
赶海县人都以家里有个在木器厂上班的工人为豪,可见木器厂工人的工资有多高,福利待遇有多好。
工资高了,消费能力自然就高了。
蒋芸想要卖货,第一站就是木器厂旁边的家属楼区,第二站是经济效益比木器厂稍微差一点的化肥厂,第三站则是赶海县人民医院。
这年头,新混迹黑市的人身上都有几个特点:身上背着一个筐,到点儿之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瞎溜达。
这两点蒋芸都给占齐了。
她才在木器厂楼区里转悠了半圈儿,就有一个中年妇女堵住了她的路,盯着她背上背的筐子打量了好几眼,冲她招招手,把她领到一个堆着纸箱子这些破烂的架子后面,问她,“小哥,你背的,是些啥东西?”
“粗粮细粮都有,还有鸡蛋。你要啥?”蒋芸憨厚地笑着,把肩上的筐解下来,掀开盖着筐的麻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来给这个大姐看。
大姐看到那么多的鸡蛋,眼睛都直了。
“小哥,这鸡蛋得有几斤啊?还有细粮里头,有没有大米和白面?我家那个小祖宗,只吃大米和白面,急死我了。这玩意儿只能买,光有钱还不行,得要票。我去哪儿弄那么多的粮票给他买这些?只买细粮,全家都得饿着。”
这位大姐的嘴就好似刀子似得,叨叨叨说了一堆,嘴皮突然绷住,问蒋芸,“鸡蛋多少钱?白面多少钱?我都要了?”
“白面我拿的不多,不要票的话你得给我八毛钱,有票六毛就行。鸡蛋有票七毛,没票九毛。”
蒋芸掂了一下鸡蛋,用避难所精确称重了一下,一共十八斤出头,出头的部分不到二两,还是连着布兜一起算的,便道:“我这鸡蛋有点多,十八斤多呢,大姐你确定全要?你要的话我就算你十八斤。”
大姐丁点儿犹豫都没有,“要!我都要!鸡蛋虽然不是啥稀罕东西,可也不容易买到,我到时候问问楼上楼下,别说是十八斤了,就是八十斤也能分掉。”
“你同我回我家去,我给你拿钱。”
蒋芸跟着大姐进了一栋楼,背着筐吭哧吭哧爬到三楼,迎面就撞见一个慈眉善目满脸都堆着笑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同蒋芸身前的大姐打招呼,“二梅,这是?”
“我亲戚!”
老太太原本是打算下楼的,可是听到‘我亲戚’三个字,顿时就改了主意。
‘我亲戚’这三个字是她们这栋楼里的住户约定好的暗号,遇到黑市上的贩子就往家里带,统一口径说成是乡下的亲戚来给送东西了。
虽然距离饿死人的六零年已经过去了好久,可物资依旧是大家的命.根儿。这年代的老百姓的观念都大差不差,手里有钱不如手里有粮,多余的粮可以屯着,粮食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怕买不到。
领着蒋芸上楼的大姐和那老太太一前一后夹着蒋芸进了屋,门被关上还不够,那老太太手脚麻利地把门上的铁销给插上了。
蒋芸放下诓,把自己筐里放着的东西都一件一件拿了出来,摆在地上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递给‘二梅’一个眼神,二梅直接转身进了屋子,拿出一杆秤来,看样子是怕蒋芸虚报分量和斤数。
蒋芸自认为做生意得讲良心,她又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二梅秤。
等二梅把她背来的所有东西都秤完,她特地问了一句,“咋样,二梅姐,我没诓你吧。”
“是没诓我。香草婶儿,鸡蛋和白面我都要了,你看看你要啥,算好数就回去拿钱。”二梅道。
老太太的名字叫李香草,也是个混迹黑市经验丰富的,魄力还挺大,她直接说,“你要什么就留下,余下的我都要了。你家娃儿嘴挑,喝粥只喝小米粥,吃面只吃小麦面,我这张老嘴不挑,啥都能吃。小哥儿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钱。”
李老太太一走,二梅就嗤笑了一声。
蒋芸好奇地问,“二梅姐,你笑啥啊?”
二梅解释说,“你别听这老太太的,她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她就是个二道贩子,感觉你要价不高,就从你这儿多买点,回头有人要,她一斤加个五分八分的就卖出去的。”
说完之后,二梅又补充了几句,“不过这老太太也是可怜人,男人是木器厂的会计,当年出了点事,被人打死了,老太太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早些年是满县城的溜达着找破烂,后来就混起了黑市,手段虽然不光明了些,可到底是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了,还都送进了木器厂里头当了工人。”
“这老太太啊,能耐着呢!整栋楼里的女人放一块儿比,她也是一等一的能耐人。”
蒋芸心里也对这老太太生出了三分敬佩。
她是仗着自己有避难所,还有伪装,就算有人堵到眼前也能往避难所里一钻,大不了下次销号换个马甲再来,这老太太却是实打实地靠着自己的侦查与反侦察能力,以及那远超常人的胆量,才能混到现在都没失手翻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