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案在年前彻底了结,陈南思被判死刑,亲眷与一干下人被流放边境。告示贴在城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消息很快传得全城皆知。
那白纸黑字的告示前,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和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少年眼中浸着湿意,眼眶通红,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也微微颤抖着。他将那些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才终于转身,挤出了人群。
厉闲也扒拉着跟出来,“等等老夫!”
而少年并没有走远,等他走近还恭恭敬敬地扶了一把,“历大夫当心。”
“小兔崽子,这下高兴了吧,大仇得报,这是多少人一辈子寻不到的公正。”
骆许牙咬得死紧,当即就要给厉闲跪下,“若不是厉大夫与盛烟楼,我恐怕根本没命看到这一天,厉大夫,请受骆许一拜!”
厉闲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起来,“赶紧起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呢这是!”
事情了结,骆许也该离开,厉闲送他到城门口,“小子,打算去哪儿?”
“回王家村,给如梦一家修缮坟茔,然后……离开这里。”他如今已是了无牵挂,看过如梦之后,大概会去看看这大无边际的人间,替如梦完成她行走江湖的梦想。
他握住胸前那枚玉佩,眼中柔情不散,“我要带着如梦,去看看她没来得及看的大好山河。”
往后自是山高水长,难再相逢,厉闲感慨地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啊,有为谁拼过一次命,也值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骆许,“你我也算有缘,这东西送你,能在危急时救你一命。”
“多谢厉大夫。”
这世间如此之大,生灵万千,明明每一个人都在用力地活着,却总有人将他人的性命视若草芥,好在黑暗与不公之外,光明也从未退散过,有更多的人心怀着正义,有更多的人,正在为自己的信念坚持着。
“殿下,陈家的事今日京城都传疯了。”
长秦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吃橘子,“是不是都在夸本公主青天在世、秉公无私啊。”
“切,厚脸皮。”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长公主府中已经挂起了灯笼,各种点心菜肴的香气飘在空中,年味十足。
“我一会儿让人把菜摆上,咱们先把饭吃了,要不晚上宫宴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每回都饿肚子。”大许的传统,大年三十摆宫宴宴请百官,但宫宴毕竟是礼节繁多,没有在家中吃得自在。
长秦挥手让鱼若去安排,自己心安理得地躺在院子里。
下午日落时分,宫中来人请长公主赴宴,长秦难得地换上了件红色外袍、戴上了钗环首饰。
鱼若替她整理好衣服,站远几步欣赏了一下,“还是红色衬你,我多看几眼,要看够明年一年的份儿。”
长秦拿扇子拍了一下她的头,“就你会说。”
鱼若不以为意,“明明如此明艳的一个人,偏偏要穿那寡然无味的颜色,白瞎了一张脸。”
那明艳的长公主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背影极为潇洒:“本公主有这张脸,穿什么不是艳压群芳?”
“得了吧,宫宴上不是老头子就是小丫头,跟他们比,你也不害臊。”
长秦准时出现在宴会上,在百官的注视里坐到上位。
照例,先是一番恭维,各个大人都得真心假意地夸她几句,长公主今年辛苦、长公主今日真是光彩照人之类,她敷衍地回了几句,直到皇帝出席。
“臣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众爱卿平身。”皇帝根本没有管身边的皇后,落座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长秦,“皇姐今日真好看!”
“谢陛下。”
顾顷笑眯眯地宣布宫宴开始。
托鱼若的福,长秦没有等着那半个时辰上一个的菜挨饿,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心情还算愉悦。
“这,是啊是啊……”
“可……”
不远处礼部尚书和旁边的侍郎聊得开心,顾顷听见,问了句:“孙大人,聊什么呢,快说出来让朕也听听。”
孙大人作惶恐状,起身答话:“回陛下,臣与陈大人刚刚在聊……长公主的婚事。”
顾顷脸色变了一变,“哦?皇姐的婚事?”
长秦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脆响,“孙大人有何高见,长秦洗耳恭听。”
“臣惶恐,只是刚刚与陈大人说到如今民间男女结亲的习俗,想起长公主如今二十有七,身旁仍无人相伴,未免孤单呐。”
这话听得连一旁的鱼若都皱起眉头,悄声说了句:“要你管……”被长秦一记眼刀砍得噤了声。
教训完鱼若,长秦转而对孙大人不冷不热地说:“陈大人倒是贴心。”
她不愿意进行这个话题,但皇帝好像对此颇为有兴趣,“孙大人说得也有理啊,皇姐,你就没想过招个驸马么?”
孙大人眼睛一亮。
但长秦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回陛下,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