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柚自升入大二后，听过不少人喊他学长。有谦逊的，有带着敬意的，有羞涩的，但都不如仙女那声“学长”特别。

她说话字正腔圆，语速不快，嗓音比起平常女孩的清脆，略显低沉。念到“长”字时，尾音轻缓，音调上扬，却不刻意。缱绻又勾人。

沈柚心跳漏了一拍，揉了揉有些酥/麻泛痒的耳朵，故作镇定道：“可能是老天爷眷顾吧。”

听到他这么说，老天爷贺星延又笑了下。

“来来来。”江烁打断两人的对话，将桌中央的炒米粉推到贺星延面前，顺道递给对方一次性筷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快享受下这盘快乐宝藏。”

贺星延瞥了他一眼。

江烁轻咳一声，在对方凉薄视线下，稍微收敛点，违心道：“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吃，但愿赌服输嘛。”

沈柚也跟着看向那盘白碟盛装的炒米粉，扎眼的红白视觉冲击下，不难想像它的威力。淡淡的刺激性气味随着分子运动，飘进沈柚的鼻翼，一呼一吸间，辣椒呛的鼻腔发酸。

忍不住咳嗽一声，沈柚眼神愈发复杂。吃完一整盘，估计能当场给大家表演杂技绝活，嘴巴喷火。

而且算算时间，仙女的月经期好像还没过。这个时候，好像不能吃辛辣。

想到这里，沈柚抿紧唇，从筷筒里抽出双一次性筷子，准备英雄救美：“我帮你分点。”

瞧着一脸今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豁出去了的沈柚，贺星延微顿，“不用。”要是对方吃，那他岂不是白推倒积木塔。

“没事学长。”江烁一脸不在意，好像接受惩罚的不是他朋友，是他敌人一样，“他很能吃辣的。”

沈柚欲言又止，“可是……”再能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在两人说话间，贺星延面无表情的搅拌起炒米粉，塞了一口进嘴里。

周围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开口解围：“行了行了，吃口意思下就行。我们也就开个玩笑，刚刚这不是营造一下游戏的紧张氛围吗。”

“就是。哎哎，贺星延，你别吃了。”

有人从贺星延嘴边夺食，将那盘炒米粉端的远远的。

他们军训还没结束，再加上贺星延还是计算机学院的领队，大家也怕他吃坏肚子。到时候闹得麻烦更大。

“还好吗？”沈柚一脸担忧，连忙将手边的水递给对方，顺便强调：“刚买的，我没喝过。”

见状，江烁阻拦，“不用，学长，他这个人——”有洁癖的。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贺星延接过沈柚的水，拧开灌进嘴里。

江烁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那位只喝自己买的水，别人坐过的地方都要擦拭好多遍，洁癖成病的贺哥吗？

沈柚茫然回头，“你刚刚说什么？”

江烁沉默了几秒，吐出两个字，“没事。”看向炒米粉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惊恐和敬意，在心里将它跟生化武器划等号。

看看把他洁癖病的贺哥都逼成什么样了。

随着吞咽，贺星延脖颈处的软骨上下滚动。

沈柚神情微妙，目光不由得落在那处，痴痴的看着。对方的□□惩罚，简直是对他的蜜糖奖赏。

正当沈柚沉浸欣赏美色，远处传来骚乱。

“操，你小子非得惹我发火是不是？”男子洪亮的叫骂响彻食堂，伴随而来的是木椅摔在地上的声音。

喧嚣的食堂骤然安静。众人的视线在骚乱处汇聚。

摔椅子的是名看上去很壮的男性，短寸头，额角有道疤，倒三角眼看人很凶，见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他冷静了一瞬，“学弟，在这个世道，你得学会做人，知道吗？要不然，在这里可混不下去。”

他双手插兜，言语嚣张恶劣，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对方退学的意思。

站在他对面的新生不由抖了下身体，但还是鼓足勇气，跟对方对上视线，“你本来就不是我们老乡，坐这里不和规矩。还坐过来欺负我们班女生，我让你离开，没有错。”

周围有人认出寸头有疤痕的男子是李烬，留级一年的待毕业生。在大一的时候他就因为跟人打架，把对方揍进医院，赔了不少钱，受到处分。但因为给的钱够多，再加上上面有人保他，事情才没闹大。

“你情我愿的，搭讪怎么叫欺负？”寸头疤痕男看了眼坐着的女生，略带威胁，“是吧，学妹。”

被他喊话的女孩瑟缩的躲在朋友的怀里。不难以看出，并不是李烬说的你情我愿。

沈柚认出来那是动画二班的学生。

食堂很安静，没有人敢吱声。毕竟大家不敢赌李烬的威胁是真是假。

“行了。”李烬一脸烦躁，朝新生比划，“大中午的也不想闹事，你给我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金发少年在这时闯入喧闹地中央，他话语平淡，“是该道歉。”

看到沈柚过来，新生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暗下去，嗫嚅道：“班助。”

沈柚将自家学弟护在身后，脸上的笑意褪去，“只不过，是你跟他。”娃娃脸的少年唇线抿直，但因为两侧的婴儿肥，威慑力近乎没有。反而看上去像是逞强。

李烬视线落在面前的沈柚身上，满脸轻蔑，“沈柚，你又来出什么风头？”他在沈柚和学弟两人间扫了眼，恍然大悟：“难不成你看上人家了？”随后，讽刺的笑出声。

沈柚看他的眼神很平，像是在看更低级的东西，心平气和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在学校见到你，留级后今年大五了吧。”

他模仿着对方的话，话语平淡又夹杂着几分疑惑：“难不成是对学校爱之深吗？”所以不忍心毕业。

周围有人没憋住笑出声。

这不就是骂对方脑子笨，拿不到毕业证。

李烬脸色很臭，“你他吗——”

沈柚打断对方的话，表情愈发淡然，他再次强调：“道歉。”

“道歉？扰了我吃饭的兴趣，对我的精神和肠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李烬黑白颠倒的说着，眼睛提溜转，抬脚扫向沈柚的下盘，“你们踏马才是该给我道歉。”

倚在靠背上的贺星延微坐起身，眼神微眯。

周围的女生惊呼一声闭上眼，不忍心去看沈柚那张帅脸被打。隔了几秒，发现声音不对，才睁开眼。

便看到沈柚拽住李烬扫过来的腿，捏紧几秒，在对方挣扎时，往后一松。李烬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

他一脸愣怔，像是也没料到这个发展。尾椎骨的疼意唤回李烬的思绪，随后，怒火瞬间点燃。他起身一拳揍向沈柚。

沈柚侧头躲过对方凌厉的拳风，额前刘海晃动，在对方另一拳袭来时，弯腰上步，左手卡住他的大臂内侧，右手成拳击向对方柔软的腹部。

趁着对方低头，再次上手钳制住他的脖颈，往后用力，将李烬撂在地上。

大脑与地板接触，一阵眩晕，李烬发现自己起不来。被比自己瘦弱的少年打倒，他忍不住骂道：“靠，沈柚你耍的什么阴损招。”

沈柚眨眨眼，一脸无辜的解释道：“太极。”像是怕对方听不懂，又补了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老子管你什么遗产，放开我。”李烬挣扎着，威胁道：“信不信让我舅开除你。”

李烬的舅舅是辰沽大学经管学院的院长，之前也正是对方替李烬将事情瞒下来。

听对方嚷嚷，沈柚有些郁闷，“打不过就找家长，你是小学生吗？”他手上力度更重，好脾气道，“想好了再说。”压根不怕李烬的威胁。

李烬服软，“道歉，我道歉。”

沈柚松开对他的钳制，面上写满早这样不就好了几个大字。

李烬揉着自己脖子，看向新生，没诚意的说了句：“对不起。”

沈柚好心提醒，“还有女生。”

李烬内心骂了句，不情愿道：“对不起，不该和你搭讪。”

沈柚侧首看向自家学妹，声音温和，“接受道歉吗？”对方含着泪点点头。

事情解决。离开前，李烬恶狠狠的看了眼沈柚，像是觉得颜面扫尽，踢了脚垃圾桶泄愤。嘴里骂骂咧咧的快速离开食堂。

食堂凝滞的氛围重缓。

江烁久久无言，半晌才感慨道：“这就是脸越嫩，生气越恐怖，打人越狠吧。”他扭头看向贺星延，“是吧，贺哥。”

贺星延慢悠悠喝了口水，他低头看着炒米粉，舌尖抵住腮帮，意味不明道：“有点辣。”

江烁：“……”

他一副无法跟你沟通的复杂表情。他问的是沈柚，又没问炒米粉的味道。

下一秒，他就看到贺星延站起身，像是准备离开。江烁一脸疑惑，“贺哥你去哪儿？”

贺星延简短道：“透气。”

食堂内各种味道混杂，再加上闷热不透风，即便有空调运转，也隐约有股憋闷的味道。

江烁哦了声，没在意。毕竟贺星延大少爷毛病一堆，他提醒道：“那你早点回来啊，马上到下午集合看军事理论的点了。”

贺星延没说话，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间。

……

再度安抚了下学妹和学弟，沈柚眉眼怔松，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僵在原地。

他打架了。

他在仙女面前打架了。

营造的成熟稳定学长风范破灭，完了，仙女会不会对自己印象变差。

胡思乱想之际，路年跑过来。

“学长，没事吧。”他一脸紧张的看向沈柚，见对方身上没受伤，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他抱歉的摸摸后脑勺，“刚才懵了，没来帮学长，真是不好意思。”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沈柚莫名其妙的看向路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道歉，他又没指望对方。再者说，对方要是过来，他还得护着对方，简直多此一举。

路年愣了一瞬，他以为对方会像其他人好面子的反过来安慰他。眼底闪过什么，随后被崇拜抹去，唇角笑意加深：“不过学长你刚才打人超帅，威胁的话也特狠。”

他每说一句话，沈柚心里就凉半分。

打人超帅。不好好学习，混社会的。

威胁骂人。不良男大学生。

他立即朝平城那桌望过去，没有看到仙女的身影。沈柚愈发崩溃，该不会是看到他打架，被吓跑了吧。

“要不你还是帮我叫个120吧。”沈柚一脸悲痛，柔弱的捂住自己心脏，“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