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靖文转头将视线偏移过去,便是看清了来人。
她穿一套玄天色宫裙,腰间扣一条墨色玉带,但这一身并非那种繁复精美、雍容华耀的裙袍,相反是窄袖紧摆,略无绣饰,显得清冷利落,干练非常,她头上身上也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首饰,只在左手皓腕缠了一圈天水之青,那是一个天青色的碧玉镯。
白靖文认识这个人。
这是大宁朝的长公主萧庆宁!
说起来,原主和这位长公主之间还有一段“姻缘”!
说起姻缘——等等!
白靖文一下便想通萧庆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直接问萧庆宁:“你有线索?”
萧庆宁没想到这是白靖文跟她见面的第一句话,但她隐藏得很好,乜了一眼旁边的裴纶,冷冷道:“你嘴痒不痒?”
裴纶抿了抿嘴,满脸凝肃道:“辨非兄,你刚才的说法我完全赞同,事不宜迟,我先去安排人手,你们先聊,回见。”
说罢分别向他和萧庆宁拱手,随即迅速撤离现场,留下白靖文和萧庆宁两个人。
支开了裴纶,萧庆宁也不啰嗦,直言道:“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我来查。”
白靖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庆宁:“字面意思。”
白靖文:“……”
戛然而止,两人初次对话无疾而终。
这时,大内监赵会在刑部和都察院两位官员的供奉下到场,赵会远远望见萧庆宁,又露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从那边凑过来,见礼道:“长公主殿下,老奴有礼了。”
旁边的刑部侍郎和佥都御史同样行礼,萧庆宁不看他们也不给回复,赵会察言观色,恭谨道:“老奴与几位大人是奉了皇上谕命前来彻查,还望长公主莫要为难。”
萧庆宁反问:“我怎么为难了?我为难什么了?”
赵会:“此地刚刚走水,里边凶险莫测,长公主千金之躯不宜走近,若是走得太近,不是让老奴为难么?”
萧庆宁:“别说这种废话,我只带一个人进去,皇兄那我自己去说。”
搬出宣和帝,赵会便哑然,白靖文注意到萧庆宁身后站着另一位红衣女子,扎了一束高马尾,腰间配了一把短剑,眉目清朗,英姿飒然,与萧庆宁一般显得精强干练,这人白靖文也识得,她是萧庆宁的心腹上官妙云。
不待赵会再发话,上官妙云将他拦下,护着萧庆宁走向了翰林院大门。
赵会给刑部侍郎打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即刻去吩咐他们刑部的人跟进去,赵会和那位佥都御史则赶紧跟上萧庆宁,生怕萧庆宁离开他们的视线。
这些人依次离开,完全忽略了白靖文这位状元郎,将他扔在原地。
白靖文作为旁观者,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更确定萧庆宁堂堂一朝公主为什么会亲自介入这件事了。
首先,萧庆宁是宣和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按照辈分是太子萧景行以及其他皇子公主的姑姑,说她是真正的长公主名副其实,但有这样的辈分就该有相当的年纪,她今年二十有四——倒不是说她老,二十四岁怎么也不算老,问题在于,她二十四岁尚未婚嫁。
二十四岁还未出阁的公主在大宁朝前所未有,朝中大臣,特别是礼部和都察院的官员已无数次向宣和帝专门上奏,把“关乎国体”、“皇族脸面”这种话都写出来了,但这么多年下来,萧庆宁总是一一化解,独善其身,然而朝中那些耄耋老臣总揪住她不放,趁今年科举殿试,有人便将“招状元为驸马”这种俗套剧情强加到她头上,这就是状元白靖文和她有姻缘牵扯的原因。
但不管是白靖文还是黑靖文,萧庆宁都不会考虑,她只会一如既往想方设法破坏掉这桩婚事,那么,八月初二经筵日,恰好白靖文值守翰林院,又恰好翰林院失火,以萧庆宁如今的地位和过去的手段,很难让人相信不是她在背后使绊子。
如果有人放火,她是嫌疑人之一。
这点白靖文知道,那个大内监赵会知道,刑部和都察院的两个官员知道,裴纶也知道,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想通这一层,白靖文便也理解萧庆宁的初衷,看了看天色,西边云层火烧似的通红,低垂下来压在明京城西边的山峦,如果压到城墙高台,落到千家万户,落入芸芸众生的心头,那么倦鸟回巢,日落月升,暮色黄昏也就成漫漫黑夜了。
白靖文抓紧时间,也走进了翰林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