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每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都有长达三十分钟的课间操时间。但是今天下了雨，课间操取消，同学们意外得到一段格外悠长的休息时间。

“要不要下去买个面包？”

“行！我顺便去买瓶可乐！”

“等等！给我带包薯片！”

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们正处在发育期，虽然早上吃过了早餐，但过了两个小时就消化干净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吵吵闹闹地去楼下小卖部买零食吃。

陈妙妙从教室最前方跑到最后一排，她先看向沈雨泽，很快又羞涩地转移了视线；她敲了敲陆平的桌子，气势汹汹地一叉腰：“怎么刚才传纸条，你传到一半就消失了？你真是要气死我啦。”

陆平还没开口，沈雨泽居然说话了：“是我让他不要传纸条的。”

陈妙妙：“？！”

沈雨泽淡淡道：“你们不要在上课时间搞这种小动作，影响我听讲。”

陆平：“……”喂大少爷，你上课从来没听过讲啊！

但沈雨泽的气势足够唬人，坐在前排的陈妙妙也不知道沈雨泽是个假学霸，居然真的被他唬住了！

她讷讷的点了点头，很想向当事人打听一下周六的打人事件究竟有何隐情，但是对着沈雨泽那张冰山脸，她实在没有八卦的胆子。

刚巧，她的小姐妹过来找她，问她要不要去楼下小卖部买面包，陈妙妙正愁没有台阶下，赶忙和她的小姐妹们挽着手走了。

她们走后，陆平的身边终于重归宁静。

陆平又坐不住了，他摸了摸包里尚有余温的嵌糕，小声问自己的同桌：“大家都去买面包了……沈雨泽，你饿吗？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沈雨泽瞥了眼还没走远的陈妙妙，心情称不上晴朗：“不饿，不吃。”

“……”

“怎么，你饿了？”

“有、有点。”陆平缩了缩脖子。现在不是吃正餐的时间，那么大一个嵌糕肯定吃不完；他本来打算，先借口自己饿了，拿出亲手做的嵌糕，然后顺水推舟分一半给沈雨泽，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没想到，沈雨泽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只听沈雨泽语气冷冰冰的：“饿了就忍着。”

陆平：“？？？”

沈雨泽：“非正餐时段吃太多的碳水化合物，会让大脑变愚蠢，影响工作和学习状态。”

陆平听得晕晕乎乎的：“碳水化合物？”

“就是所有淀粉类的主食，比如，”沈雨泽顿了顿，咬住两个字，“——面包。”

他的本意是让陆平打消去楼下买面包的想法，却没想到两人完全是鸡同鸭讲，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陆平轻轻“啊”了一声：淀粉类的主食……那年糕做的嵌糕肯定也算吧。

沈雨泽的语气实在太过郑重，由不得陆平不信。陆平想，沈雨泽家里那么有钱，肯定有什么营养师之类的，估计每天吃什么、吃多少量都有大厨配好，绝对不会胡乱吃东西。

于是，陆平只能委委屈屈地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再也不提请沈雨泽吃东西的事情了。

……

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陆平依然没有找到机会，把他亲手做的嵌糕送给沈雨泽。

午休时间一到，沈雨泽准时离开了教室。陆平知道，他的司机就在校门外等他，想到沈雨泽回家后就有大厨烹饪的美食吃，他书包里那只已经凉掉的嵌糕，在衬托之下就成了童话里的灰姑娘。

白白胖胖的糯米饺子无精打采地躺在塑料袋里，作为一只嵌糕，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吃掉。可惜它根本没能履行自己的使命，就这样凉凉了。

早上陆平做得有多用心，现在就有多沮丧。

椒江一中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学生们就像是一匹匹刚出笼的饿狼，你推我挤的往食堂跑。学校食堂的伙食便宜又量多，有大锅饭也有小炒，甚至还有一个窗口专门卖椒江本地特色的姜汤面和麦虾，冬天的时候热乎乎来上一碗，能从胃里暖到全身。

就当所有人都向着食堂奔去时，陆平却逆着人流，手里拎着那只凉透的嵌糕，形单影只地走向了学校后门。

凉掉的嵌糕口感当然没有新鲜出炉的好，但珍惜粮食的陆平根本舍不得把它扔了。

陆平决定，自己把它吃掉。

学校后门有一个小花园，夏季蚊虫多，很少有人喜欢往这里扎。但陆平却很享受这里的宁静与自在，以及最重要的——这里，有陆平的“朋友”。

“招财，招财！”

少年蹲在一颗大树下，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塑料袋摩擦发出一阵声响，这个动静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特殊，但是落在陆平的“朋友”耳中，便是他与它相聚的暗号。

几片树叶飘飘荡荡落了下来。一声嗲声嗲气的“喵”声从上空响起，少年抬起头，看向了头顶摇曳的大树。

在茂密的枝叶中，一只全身漆黑、四蹄踏雪的猫咪露出了它的小脑袋，金色的瞳孔收拢成一条竖线，歪着头看向多日未见的人类少年。

“招财！快下来！”见到猫咪，陆平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今天有肉吃哦！”

没错，这只名叫招财的黑色猫咪就是陆平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了。

黑猫动作敏捷，那么高的树，它轻松一跃便稳稳落地。它不像家猫那样臃肿丰满，它体型偏瘦，但肌肉盈实，皮毛油光水亮。它在半空一翻，轻轻巧巧落在陆平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优雅的芭蕾舞者。

然后，这位芭蕾舞者就一边用夹子音“喵喵喵”的叫着，一边抖着尾巴跑过来蹭陆平了。

猫咪摇尾巴和狗狗摇尾巴截然不同。狗摇尾巴时，是从尾巴根开始左右横扫，像是汽车上的雨刷器；而猫摇尾巴时，是把尾巴笔直地指向天空，尾巴尖却百转千回地勾住人类的小腿。

每次陆平被它勾住小腿时，他的心也快被这只夹子猫勾去了。

陆平蹲下，揉了揉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拿出套在塑料袋里的嵌糕，轻声哄它：“招财，今天的肉很多哦。”

猫咪像是听懂了似的，摇尾巴摇的更起劲了。

陆平和招财的相遇是在一年前，那时候刚上高一的陆平隐隐被同学排挤，就连午休吃饭都没人愿意和他同桌。某个中午，他刻意没有去食堂，而是带着妈妈给他做的嵌糕来到了小花园，他告诉自己：不是其他人排挤他，而是他主动选择不和他们一起吃午饭！

那时，他就坐在这颗树下，一边吹着风，一边自得其乐的吃着嵌糕。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手中的嵌糕那么美味，他却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就在他慌张抹眼泪时，头顶忽然传来树叶沙沙乱响的声音——下一秒，一只四蹄踏雪的黑猫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他怀里。

一眨眼，他和这只调皮的小黑猫认识一年了。

陆平一手抚摸着黑猫的脊背，一边碎碎念：“乖猫猫有口福。……哼，什么碳水化合物，什么淀粉，某个大少爷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我亲手做的……啊！”陆平终于反应过来，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傻乎乎地抬起头，看向那个逆光的身影——

正午的太阳格外宠爱那个英俊的少年，给他的身体周围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边。少年低下头，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促狭：“陆平，你在背着我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