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舟哪有心情回应,在之前的游戏回合里,他还从来没有进过金满楼的会场,眼下进来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新地图新布景”。
他确实有些惊讶,会场内部与外面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浮华豪奢的装饰,单调简约的大理石地面,尽显持重庄严。
宁无舟有些失望,他承认他有在期待更加招摇庸俗的会场,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做一些俗不可耐的事。
众人心底起一丝微澜,这个小少年居然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这里可是三年一度的拍酒大会现场,在他们看来,宁无舟能够进来,完全是托舒老头子的福,沾了舒府的光。
他们心想,你有什么资格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做出这等不堪的表情?!
这书生打扮的小少年,犹如他的名号,寒江客,令他们心中滋味酸涩、不满。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平常乏味的拍卖会吗?
荒唐!
世人言笑纷纭,都认为他们只是为了一壶酒疯狂,实际上只有拿到请柬的人才明白这场拍卖会的真正意义。
这可是金满楼的拍卖会。
凡是涉及钱财的生意,你哪怕是在临越国,也逃不开金满楼这三个字!
任何一位报得上名号的商贾,能够做到生意如日中天,背后、暗地里都少不了金满楼的支持。
他们在这场拍卖大会上,拍卖的东西并不是众人眼里的奇珍异宝,不是千金难求的少年游。
金满楼要的,他们要的,是在这场拍卖中展现自己的家底实力,表露与金满楼合作的诚意自信!
在金满楼本家的地界,叙州总商舒府的名号会让他们忌惮尊重几分,而至于这个踩着点进来的小少年……
在全场的威压注视下,这个小少年应当如蝼蚁,如误入的硕鼠,夹起尾巴逃窜到座位上,缩着脑袋,战战兢兢看他们拍完全场,再跑回去跟舒老头子哭诉。
这位小门客丢脸,便是舒府丢了颜面,而他们自是能够在会后大包大揽下叙州总商丢掉的肥厚生意。
舒老头子这一回可算是糊涂,放弃自己在金满楼的竞争权利,诸位白捡了个便宜,坐在场中喜不自胜。
然而,唯独有一人,与他们设想不合。
宁无舟,一个清贫的小书生。
他确实走进来了,但竟然没有依循众人的想法落荒而逃,而是径直朝最前排中央的位置走去,自信稳当。
很奇怪,他身无华贵,却从容不迫,与拍场浑然一体,好像他天生就该属于最引人注目的位置!
侍女走在最前,握紧拳头,心情难以平复,她明显能感受到全场的热烈视线都集中到了此处,空气都躁动粘稠起来。
她清楚这一切的骚动都是身后的宁无舟引起的,但那些毒魔狠怪般的目光已经波及到她,令她心神不稳。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盛大场面,可是这样恶意汹涌的拍场,她坚信将是此生唯一一回。
她将手上虎口掐出月牙形,心底不停默念,告诉自己,“快到了快到了……”
一双脚有意无意伸出来,正好拦在侍女的前面。
突遭袭击,侍女眨眼间没有留神,身体向前倒去。
一瞬拉得如此漫长,她视野骤然变宽,好似有另外一个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摔下去。
这下糟了,在这个拍场里出了丑,以后能出场赚钱的机会又少了,她心想。
温热的手紧紧拉住,将她拽回来。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摇摇欲坠的景象又回正了。
侍女惊魂未定,正欲开口向宁无舟道谢。
宁无舟早已松开他的手,挡在她的身前,反而先向她说道:“谢谢你。”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谢谢,一个是对守门小厮,一个是对自己。
侍女看着宁无舟孤零零的背影。
相距不远,却给人一种淡漠疏远的感觉,侍女腾升一股想法,她是在看一幅大师手笔的丹青。
她看见江流万顷,千里无冰自寒,蓬船独泊,有一墨衣侠客立于此。
初入江湖来,天涯孤梦,垂钓画中白。
宁无舟收拢失望的神色。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拍场不需要那些繁琐气派的装饰品了。
在场所有身穿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贵宾,原来就是这场拍卖会最大最好最贵的衬托。
俗,俗到家,俗对味,俗到宁无舟的心口上了。
看着那个极显眼的空荡荡位置,宁无舟平静说道:“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