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弼此人,生来富贵命,叙州总商老来得子,对自己这位独子称得上是有求必应,绝无二话。
可往往一个人越是渴求某件事,便越是求不得。
舒良弼大少爷就为此很烦忧,天塌下来都有他老子抗,唯独这件事他老子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想娶一个人。
舒良弼大少爷心血来潮,非要亲自去神殿为他家老爷子祈福,结果让香薰熏得眼睛都睁不开,连滚带爬摔下楼梯,四仰八叉横躺在殿外中央,遇到一位妙龄女子,俯身相救,衣袖芬香乱了舒良弼的心神。
这位妙龄女子,正是红月楼的思思姑娘。
他要以身相许,报思思姑娘的恩。
富商子想娶青楼女,老爷子气得肝疼,怎么也不肯出头帮他做这个媒婆,思思姑娘也是个倔脾气的,设了百般障碍条件,要舒良弼逐个完成达标,才肯出嫁。
富贵惯的舒良弼百折不挠,愣是在这持久战里,一一兑现了思思姑娘的要求。
眼下,就剩最后一件了。
思思姑娘想要,一壶酒,天底下最难拿到的名酒。
舒良弼躺在孔雀开屏般的五色绒毯,手摸滚金银纹的金满楼请柬,很是惆怅,他有钱,他老子不肯给,他自己也往琉璃八宝盏粉白瓷瓶诸如此类的地方偷偷塞了不少私房钱,可是金满楼的这壶酒,它不按常理拍。
“少爷!少爷!”门外窜进来一个老奴,口沫飞溅,干瘦脸柴,喜得稀疏散乱的头发也支棱起立,“门外有人求见,说有法子能够解决少爷的烦心事!”
舒良弼登时就来个鲤鱼打滚,从毯子上爬起来,差点闪了腰,老奴急忙给大少爷揉捏腰间。
舒良弼一边哎哟哎哟地叫,一边问道:“来得可是什么人?别又是些招摇撞骗的……”
大少爷被骗了不少钱,总算留了个心眼。
“他自称是寒江客……”
“听起来有点名堂。”舒良弼转转白玉扳指,微末大的心眼教一个胡编乱造的名号就给蒙蔽了,“请进来吧。”
老奴将后半句“他还是个孩子”生生咽了下去,喉咙梗阻,几乎背过气去。
系统蹲在宁无舟身边,在舒府门外大大咧咧坐下,“你是说,这个舒良弼他会在拍卖会上拍到那壶酒,将酒成功送到思思姑娘手里?”
“嗯。”宁无舟回忆叙州事记,也不知道舒良弼怎么拍的,不过他肯定是拍下了,因为这件事还有个后续,令宁无舟记忆犹新。
思思姑娘出嫁十日后,郊外游乐时,便抱着这一壶少年游,跳湖自尽了。
“死了?!”系统愣声,“舒良弼待她不好?”
“好得很。思思姑娘死了后,舒良弼也是思妻情切,缠绵病榻,浑浑噩噩。”宁无舟撑着下巴说道。
“……那我们是要拿到请柬,进去拍卖会,帮他拍下那壶酒吗?”系统为难道,一口气哽在胸前。
若是帮舒良弼拍到了酒,接下来的事件发展不就……
一壶酒,祸害两个人的人生。
“这位小公子,快请进吧,我们少爷等着见您呢!”通报的人来去如风,咋咋呼呼得很。
走过百转千回的门廊,扯一把山水伴绕的茂盛藤萝,脚下暖香地炉浓熏几抹不断。
再依次掠过卷帘竹制的镂空窗花,参差阳光点落在宁无舟的发丝,墨云流泻,舒良弼的房间才呈现在众人面前。
宁无舟内心百般思绪,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悄咪咪涌上来,他姑姥姥的,舒良弼这个人是不是偷走了自己的错位人生。
舒良弼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宁无舟的手,端正道:“这位想必就是寒江客的弟子吧,年纪轻轻,好生帅气,久仰尊师大名,今日尊师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舒某感激涕零,尊师何在……”
舒良弼竭力往宁无舟身后望去,除了望见一个眉眼与他差不多的小女孩,再没别人了。
系统嘴一抽,这个大少爷看来是个缺心眼。
老奴在一旁咳咳,眼白都要鼓弄出来,小声急切传递意思:“少爷,这就是寒江客……”
“啊,尊贵的客人,请坐。”舒良弼僵硬拉回话头,眼神心虚,拉着宁无舟就要肩并肩落座,熟络异常,与他家老爷子一样,是交际的头等好手。
宁无舟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开口直接道:“舒少爷是要拍酒吗?”
舒良弼挠挠头,“拍是要拍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拍。”
宁无舟继续试探道,“怎么,这金满楼拍酒还有别的规矩?”
“金满楼拍酒,不看拍价高低,只看合心意与否。”舒良弼叹口气,“你只管出价,喊到大掌柜早先定好的价钱,这酒便归你了。”
“那他这心意说变就变,谁来认定?”
舒良弼拿出请柬,“这价钱早就藏在每封请柬里了。拍出正确价格,便会从持有人手中取得请柬,打开它,公之于众。”
“可是……”舒良弼打开请柬,一张白刷刷的纸晃在众人眼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够提前看到那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