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儿像砸在了心尖尖上,陈牧尧心倏地愣住。
地牢烛火幽微,映在少女梨花带雨的脸上。少女生了张惹人心动的芙蓉面,臻首娥眉,肤色赛雪,犹如绝美易碎的瓷器,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又怕摔了她。此时,少女长睫盈泪,鹿儿眼里水光晶亮,仿佛经受暴雨摧残过的娇花,不胜凄楚。
吓到了?
呵,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逃。只要乖乖听话,他会好好待她,以后——
想到这,陈牧尧心下一沉。
没有以后了。
婴如身子愈发虚弱,必须要进行替命的最后一步,换心。
老祖已掐算出良道吉日,正是下月中月圆之日,届时由老祖施法,韩凤玉操刀,进行换心替命的最后一步。
等待了十多年的一日,终于到来。
本该喜悦,可昨日密室里的气氛,却沉重得让人掀不起唇角。
韩凤玉阴阳怪气,语调一如既往惹人生厌:“陈牧尧,脸臭得跟茅坑一样,啧啧,你不会舍不得吧。”
陈牧尧心噌地生起无名火,怒瞪向他,“为何舍不得,她什么身份,敢跟婴如比……哈,倒是韩世子——”
韩凤玉那张脸顿时就阴郁了,“好笑,本世子才认识那女人多久,她一条贱命,能换回阿婴,该感到万分荣幸!”
两人目光相对,看到了彼此眼底隐忍的痛意。
不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为了婴如,莫说舍弃这女人,就是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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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尧心里钝痛,没发觉自己看向闻宴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你还有什么心愿,说吧,我……都替你完成。”
特么,狗男主在催她交代遗言了!
闻宴手心攥出了冷汗,眼珠转动,怯怯抬头:“什么,都可以吗?”
陈牧尧有些不忍看她的脸:“嗯,什么都可以。”
都到了这时,什么都遂了她罢。
闻宴凄楚万分:“我想活着!”
陈牧尧:“……”
陈牧尧哽住:“你换一个。”
闻宴眼眸里滚落大颗的眼泪,嗓音却骤然冷厉:“那你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闻宴手顺着西子捧心的姿势划入衣襟,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手腕翻转,寒光乍现,噗嗤一声匕首穿破皮肉,悍然扎进男人胸口。
陈牧尧额头青筋爆起,捂住伤口,愕然瞪向闻宴。
前一刻还柔弱无助的小白花,此刻已变成一朵迎风招摇的霸王花,浩然正气地瞪视他:“非法囚禁良民,意图挖人心脏,害人性命……陈牧尧,你犯法了,知道吗。”
“???”
一看狗男人神色,就知他没听明白。也是,连白莲花女配那一眼看穿的伎俩都能上当的智障,能明白才怪了。
懒得解释,又扎一刀。
“你——”男人的不可置信和心痛定格在脸上,身躯砰地倒地。
闻宴松开匕首,坐在地板上喘得撕心裂肺,有些郁闷。
这身子太弱了,才做个稍剧烈点的动作,就累得半死。
但,不能休息……
闻宴抹了把脸,看向玄铁打造的兽笼,门上有个黄金锁。
目光落回到陈牧尧身上,伸手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果然摸出一把钥匙。正要起身,想了想,视线落在扎他胸口上的匕首上。
眼珠一转,一手捂住他嘴,另一手握住刀柄,噗嗤——
把匕首拔了出来。
这是原主贴身藏起的武器,也不知怎么做的,竟没被陈牧尧搜到,方便了她。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逃命路上不带把武器,没安全感啊。
昏迷的陈牧尧口中发出痛吼,闻宴视若无睹,擦干净刀锋上的血,紧紧攥在手心里。拿钥匙打开锁,推开门,拖着痛到没知觉的双腿走出铁牢。多亏原主前两次逃脱的记忆,地牢布局在脑海里清晰呈现。闻宴来到墙壁一侧,抬手四处摸了摸,摸到一块凸起,毅然摁下!
对面,满载刑具的石墙无声向两侧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神秘隧道,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逃生密道,从陈府地牢一直贯通到城东古刹,原主上次逃脱时,还另外挖了一条新的通道,通向城外乱坟岗。古刹是陈家的避难所,她去不得,得去乱坟岗。
闻宴气喘吁吁走过去,站在门边,回头望了一眼。
门内,是烛火幽微的地牢。
门外,是黑黢黢通往未知的密道。
闻宴转头,拖着酸痛不堪的腿,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跨入黑暗密道。
正要走,身后传来陈牧尧的梦呓,“阿宴,别走,对不起……”
嗓音又低又磁,似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和痛苦,触人心肠。
闻宴嗤地笑了。
要不是腰酸腿疼,走这点路不容易,她非得回去抽那男人两鞋底板。
恩将仇报,害人父母,替命挖心……都把人虐死了,还要求人家原谅,凭什么。
就凭你长得帅,凭你家世好?
滚犊子。
管你是公侯王孙,做错了事都得受到惩罚,就算阳间律法不惩,到了阴间也会一一清算。
想到这里,闻宴不由思索起另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一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以后要靠什么维持生计?
捉鬼,降妖她会,超度厉鬼冤魂也擅长。
是去玄门就业,还是去地府,当个公务员?
……好吧,等逃离魔窟认真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