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医院打电话来说,你妈妈她,她……”吴老师对上柳清蓄满泪水的眼,说不下去了。
柳清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学楼,赶到医院。
病房里,柳芸和外婆都在,她们哭成了泪人,柳清反倒没有再哭。
她走到妈妈面前,跪在地上,轻轻叫她:“妈妈,妈妈……”
妈妈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不言不语。
“妈妈,你快起来好不好?你看你都瘦了,不漂亮了,妈妈,你起来好不好?”柳清忍着泪,一声声呼唤她。
从前妈妈是个很爱美又有情调的女人,尽管生活过得艰难,但她会用最简单的布料裁剪出得体好看的衣服,她浓密秀发上也总是飞舞着漂亮的蝴蝶结。如今她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瘦脱了形。
柳清伸出手,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凉凉的,与她的手一样凉,再不能带给她温暖,她的妈妈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天傍晚柳清锁紧房门,委顿小床一角。
她抱着膝盖,头埋在两腿间,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不哭也不闹,没有半点反应,像个木头人。
如果妈妈没有怀上她就好了,那么妈妈哪怕和宋越骅离了婚,她也能过得很好;如果妈妈当时接受宋家的钱把她打掉就好了,那么妈妈就不会因为难产大出血而切除子宫,那么安叔叔就不会因为她无法生育而离开她……
日落月升,柳清的小屋始终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之中呆呆地坐着,了无生气。
咚咚咚,咚咚咚,寂静的夜里响起清晰的声响。
是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柳清陷入黑暗与麻木的意识,被拉扯了出来,她缓缓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户外的人格外执着,一直敲三下停一会,再敲三下再停一会,如此反复。
柳清只好下床,走到窗户边,问:“是谁?”
果然如她所料,对方答:“柳清清,是我,谢昀。”
柳清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月色洒下一片清辉,照在少年的脸上,他漆黑的眼眸里是毫无掩饰的担忧,“你后退一点。”
柳清依言后退,谢昀徒手爬上了窗台,翻窗进了她的房间。
他把窗户关好,窗帘没拉上,借着淡淡的月色,他低眸看她。
柳清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明眸失去了神采,死气沉沉。
她瞥开眼,轻声问他:“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谢昀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嗓音艰涩暗哑,“我担心你。”
柳清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所有的坚强在那一刻全部耗尽瓦解,所有强忍着的泪水在那一刻汹涌而出,簌簌落下,她控制不住地抽噎,“谢昀,我,我妈妈她走了。可是你记得吗,半个月前我明明看到她的手动了,我以为她会醒过来会好起来的……呜呜呜,可是她还是离开我了……”
谢昀当然记得,那天他在打篮球,柳清突然跑来找他,这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他。
她笑着说:“谢昀,我妈妈她的手动了,她听到我说话了,她快好起来了!”
夕阳下她洁白柔软的脸庞上漾起开心的笑容,如此明媚,如此盈盈动人,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美丽。
此时,谢昀看着她哭,鼻子也跟着发酸,他伸手一把拥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纤瘦的背,“柳清清,你别哭了,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柳清伸手紧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后来她听人说,如果遇到了极悲痛之事,没有将心底的悲伤彻底释放出来,那么那股悲伤会永远徘徊在心底,散之不去。
幸而那时候有谢昀在,她没有把悲伤憋在心里,所以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他做过什么,柳清在心底始终是感念着谢昀当年对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