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色昏暗,月亮渐渐爬上了树梢。
陆宝儿跟着谢柏原进了镇上后院的一间房子。
谢柏原是外乡人,没有房子,来的这几年一直住在掌柜给的房子里。
院子里,谢柏原住着的那间房并不大,进去后,陆宝儿有些意外。
屋子里竟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乱。
虽说算家徒四壁,可也是有几分整洁的,就连桌上的茶壶和茶碗,都干干净净,虽是裂了口子,一眼瞧过去却并不令人反感。
还有一张连着火墙的炕,只要生起火,就没那么冷了。
床上被褥很薄,但却是叠着的,整整齐齐。
陆宝儿有些诧异,不由偷偷抬眸看谢屠夫。
屠夫这个行当,多半都是身材粗壮高大的人做,嗓门大,性子也粗犷。
自然的,他们的住处,在常人眼里,也是乱糟糟的,没什么条理的。
可谢柏原却和陆宝儿过去熟知的屠夫,不太一样。
谢屠夫话少,性子冷,寡言少语的,力气虽然大,可却似乎爱干净,并不是大老粗那样乱糟糟的人。
谢柏原怎会察觉不到,陆宝儿落在他身上的眸光。
那目光湿湿软软,仿佛一只被抓住了的小鹿,杏眼亮晶晶的,惶惑打量四周。
偶尔还带点好奇看他。
他被这目光看得一阵心浮气躁,仿佛有猫爪在心里挠。
谢柏原不动声色垂眸,视线一和陆宝儿对上,后者就受了惊吓一般移开目光,然后低着头,自顾自变成一个抱着包裹原地不动的小鹌鹑。
谢柏原眼里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却很快恢复平常模样,声音冷硬的开口。
“你住这间。”
他转身回到院子里,把从陆宝儿那里带来的被褥,铺到炕上,又收起了自己的。
陆宝儿忐忑道:“那…你呢?”
谢柏原深深看她一眼:“我住隔壁。”
这院子平时空着,只被掌柜用来放杂物。当初谢柏原刚来的时候,这件屋子就没人住,是收拾了一番才空出来的。
隔壁那间房同样拾掇一下,也能住进去了。
陆宝儿似是松了口气,揪着包裹的手指松了几分,不再抠那么紧。
“你今日…回去,他们有为难你吗?”
她低着头,犹豫着开口,很是忐忑。
其实,她是怕谢柏原这张脸和这副高大身材的,觉得像一座铁塔似的,很有威慑力,不敢和人家对视。
可恰恰是这样一个人,把自己从土匪窝里带出来。
陆宝儿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可想到将来要和对方过日子,却又无比复杂。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的谢屠夫,已经是她最能依靠的人了。
听了宝儿问,有没有人为难自己。
谢柏原迈出门槛的步子顿住,缓缓转过身,和身后壮着胆子看自己的姑娘,对视了刹那。
他深沉黑眸平静幽深,眉梢却轻挑了一下。
“不曾。”
陆宝儿闻言,肩膀松弛了下去,可只是片刻,她又紧张起来。
她了解赵世文的性子。
若知道她安然回来,兴许赵世文会怕自己坏了他的名声。
他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自己。
若是后头赵家母子来闹事了,她该怎么办?
经历了土匪事件,陆宝儿看清了赵世文的真面目,自然是万万不会再回去了。
她还没自轻自贱到那个份上,为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再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只是…
常年没人依靠,孤苦伶仃,让陆宝儿宛如惊弓之鸟,怕极了可能发生的任何风雨。
她欲言又止,脸憋红了,却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她本就欠谢柏原的救命之恩。若是留在土匪窝里,她一定活下去。
谢屠夫已经救了她的命,将她带了回来。她不好再开口麻烦人家什么了。
只是…
若是赵家母子来找她闹,届时该怎么办?
谢屠夫会被自己牵连吗?
宝儿愁肠百结,好端端一张芙蓉粉腮,满是愁绪,瞧着宛如病西施,仿佛随时要因为思虑过多而病倒。
谢柏原看了一会儿陆宝儿,眉头皱起。
“早些睡。”
他不了解女子都在想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似乎因为听到旁人不曾为难自己,松了口气,可才过了一瞬,却又露出了愁容。
门带上。男人出去了。
门关上的声音,让陆宝儿一震。
她隐约察觉到谢柏原似是不耐烦了,本就犹豫的话,这下更说不出口了。
宝儿叹了口气,抿着唇在屋里站了一会儿。
半晌,悄悄抹了抹眼泪,轻声抽泣起来。
若是爹娘都还在,那该多好。
或者,她若是个男子就好了。这辈子就再也不嫁人了,靠自个儿过日子。
陆宝儿轻声啜泣,不敢哭出声。一双明媚杏眼,哭得像核桃般肿。
门忽然一开,外头的风灌了进来。
陆宝儿一惊,身体往后瑟缩了一下。
“谢…大哥?”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带着满满哽咽鼻音。
门口并没有动静,只有院子里呼啸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