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寻寻觅觅两年,让穆少爷满意的男子没寻到,反倒是日益壮大了聆心阁里清客的队伍。
“噔”地一声脆响打断了程峰脑中的胡思乱想,他见穆少爷放下杯盏,抬头看向自己。
“要比本少好看,且比本少威猛的男子。”
程峰闻言微微一滞。
他眼前的公子哥儿长得过于精致秀气,好似女娲呕心沥血捏制的瓷人,三庭五眼卡着比列捏出来不说,又从仙界天池舀出繁星万点,尽数灌入瓷人眸底,熠熠生辉。
程峰又瞻仰了一会少爷的姿容,遂垮下脸,心中不由腹诽:少爷怕是低估了自己的姿容,这等苛刻的要求,哪怕是谪仙下凡也未必能入了他的眼。
瞧着程掌柜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穆清池不以为然,为自己斟上一盏桃花酿,挑开支摘窗,垂眸看向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少爷,您都挑上两年了,要不咱还是选江枫,好歹知根知底,模样也是一顶一的俊俏。”
说话之人乃是跟在穆清池身边伺候的丫鬟红绡。
红绡祖家以押镖为生,因得罪了山匪,被山匪屠杀满门。红绡随母亲出门探亲大难不死,后来家道中落,年幼时被穆清池年在牙行看中,收留在府中做丫鬟。
红绡姿色平平,可自幼被祖父视作镖局继承人培养,手上功夫不弱。
听了红绡的话,穆清池依旧盯着熙熙攘攘的朱雀长街,怅然道:“太熟了,下不去手!”
二人口中的江枫乃是聆心阁头牌清客,江枫原本是扬州颇负盛名的才子,怎奈酒后失言,得罪了当今权倾朝野的荣亲王,从而了断仕途。
江枫与穆清池自幼相识,两年前,江枫原本是抱着帮好友暖场子的念头到了聆心阁,没曾想就此一炮而红,倒成了聆心阁里的中流砥柱。
“借种之事,不用公子下手,双眼一闭,红烛一熄,忍上一宿就成了!”
穆清池被红绡的诨话逗笑了,包厢内只有她二人,倒也少了顾虑,她伸手点点红绡的脑袋瓜子笑道:
“你以为是拉猪配种呢?只一宿就有了结果。”
训斥完了红绡,穆清池的目光又落回大街上正在货摊挑选胭脂的几位姑娘身上。
正当花季的少女,即使身穿暗淡廉价的粗布襦裙,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便足以光彩照人。
穆清池垂眸看向自己身上品竹色云纹刺绣锦袍,材质挺括顺滑,在月色下泛出淡淡流光,千金一尺的料子是寻常百姓节衣缩食半辈子也不敢遥想的。
她哂然一笑,可惜这泼天的富贵,因着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还真不好消受呐。
不错,被扬州百姓唤了十七年散财童子的穆清池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如今扛着他的名字招摇过市的,乃是穆家小女穆清灵。
十四年前,扬州城遇上了百年一见的洪水,山洪过后,又爆发了瘟疫,她短命的孪生哥哥穆清池在三岁时沾染上瘟疫没了。然而穆清灵的母亲宁夫人拒绝承认儿子已死的事实,常常将穆清灵扮作哥哥的模样,还遣退了府中所有知晓内情的家仆。
等到穆天成发现夫人的不对劲,请来大夫一瞧,才知道夫人因痛失爱子得了臆症。
穆清灵打小就贴心懂事,见自己穿上哥哥衣裳时母亲会欢欣雀跃,不再嚎啕大哭,于是整日扮作哥哥的模样哄母亲开心。
扬州瘟疫闹了整整五年,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穆清灵在不断与哥哥切换身份中,神不知鬼不觉长到八岁。
再后来,穆天成发现穆清灵对经商之道打小就有天赋,再加上牙行因朝廷干涉变身成商会,商会规定女子不可入会,穆天成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从此,穆清灵疾病染身,卧榻不起,而穆清池在父亲的授意下,频频进出穆家商铺,学习经商,终于在她十七岁这年,挑起了穆家的大梁。
只是这几年,穆天成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了,穆清灵掐指一算,父亲年不过四十,想来因操劳过度提前患上家族怪病。
为了让父亲安心养病,也让穆家后继有人,穆清灵开了大梁第一间清客馆,打着为聆心阁挑选清客的借口让她物色借种男子。
脑中的思绪突然被楼下喧嚣声打断,原来是大街上的扒手被人擒住了。
穆清灵好奇瞧去,见一位赤脸汉子正怒声训斥扒手不长眼睛,竟然敢窃取他的钱褡子。
不一会儿,巡捕便寻声而来,带走了二人。风波过够,大街上又恢复了热闹。
人流人往的大街上,一位骑马男子突然吸引住穆清灵的目光。
通常男子骑马时,身上的短板会一目了然,有人腿太短,垂下的双腿还不及马肚,有的人肚腩太大,弥勒佛似的肚腩坠在马鞍上。
啧,楼下这位长腿窄腰的公子,当真是惹眼得紧呢!
常年经商的敏锐嗅觉,穆清灵打一眼便认出男子脚上靴面居然是由罕见犀皮所致,鞋底是千层底,走路轻而无声。这种皮靴,向来受官宦子弟钟爱。
她的目光顺着黑靴主人的大长腿缓缓上移,男子窄腰上的白玉腰带极好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配上品竹色云纹刺绣锦袍,倒是相得益彰。
咦,好巧,居然还和自己撞衫了!
这位公子显然对二人的撞衫不太满意,当穆清灵的目光最终落在男子清冷眉眼上时,内心不禁感叹:
谪仙下凡不过如斯!
只可惜谪仙当下的脸色不太好看,微抿的薄唇似是很不爽穆清灵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目光,男子眸底冰冷,凝视花楼上嚣张的登徒浪子。
月色正圆,朱雀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衣着相似,气质迥然的二位“如玉公子”,一天一地,目光相触。
打小在商海里摸爬滚打的穆清灵什么臭脸没见过,就算偷看被人逮个正着也毫不心虚,反倒是举起手中酒盏,对马背上目光冷冽的男子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