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替身和群演的事儿,都是底下执行制片和副导演安排的,今天刚好有人汇报上来了,江小杉就让其他几个人继续吃饭,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往片场走的功夫,她才听工作人员念叨:
“杉姐,这次这个替身,奇奇怪怪的,年纪不大一小孩儿,全程戴着口罩,不让看脸,不过啊,打戏真拍的不错,之前武指老师想着,反正戏好,就随他吧,那些镜头倒也不用露脸,结果就刚才那场戏,伤着了,我们说带着去医院看看,结果这小孩不肯去,既拿不出演员资料,也没证件。”
“伤得严重吗?”江小杉一边奔赴现场,一边问。
对于剧组而言,演员拍戏受伤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这类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尤其是替身演员。江小杉早已处理得驾轻就熟了,反正剧组买了保险,通常来说伤得严重就带去医院,不严重就赔些钱解决。
工作人员却双眉紧蹙,一边带着她往片场赶,一边像是也拿不定判断的语气,对她说:“不算严重,膝盖擦破了,组里的医生给包扎了,但是那小孩儿身上好像还有别的伤,我刚才听医生说,像是骨折过,但绝对不是咱们这次拍摄造成的,咱们剧组安全设施到位,器材操作规范……”
“怎么着?碰瓷儿啊?”江小杉听了一半就会意了。
说话间到了片场,工作人员拨开围拢的一层又一层人群,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央,一个清俊瘦削的少年坐在地上,一只牛仔裤的裤腿挽起,露出瘦削纤长的小腿,清晰可见膝盖上刚刚绑好的纱布,剧组随行的医生此刻正给他手背也擦伤的地方上药,他像是试图起身的样子,努力了几次,腿不怎么好使。
即便他戴了棒球帽和口罩,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了,江小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此刻放在他身后椅子上的,正是前一晚她看到他时,他背着的那个国际一线品牌限量款背包。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前一晚她的确是认错人了,这个少年是她剧组里的替身。
“是你啊。”她大方过去招呼,言罢伸出一只手来,摆好拉他起身的姿势:“能起来么?带你去医院。”
少年微微抬起头,露在口罩帽子外面的目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里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冽与桀骜,像是受伤的野兽般,透着那股生人勿进的凌厉气场,让她整个人几乎哆嗦了一下。
那样似曾相识的目光,却恍如隔世般的触动,让她一下子怔住了。
她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少年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了,随手抓起椅子上的背包,转身就跑。就像是剧组医生说的那般,他身上似乎有着严重的旧伤,完全不能够正常行动,却像是拼尽全部力气,很快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片场后面的崎岖山路里,不见了。
江小杉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把空着的手收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而已,凶什么凶,他们也不是故意围观他受伤的,谁让他不配合就医。
当下她撇了撇嘴,正打算招呼大家继续拍摄,结果一扭头的功夫,就瞥见不知什么时候,安童也来了,此刻就站在人群后面,安童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苍白极了。
“没事了。”干净利落地安慰了一句,她想着毕竟安童年纪小,又是个偶像出身,没怎么拍过戏,可能也没见过剧组里危险艰苦的阵仗。
不过安童却还是一副惊恐的目光,还怔怔地停留在刚才那少年跑走的方向,支吾着向她开口:
“小杉姐,我……我能不能……以后不用替身了,我自己来可以的。”
江小杉想了想,其实他原本的替身打戏也拍得差不多了,她想着安童可能是不想再有替身受伤,还是个挺暖心的男孩,便答应了。
深夜,黎景言依旧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一瘸一拐地独自穿梭在南城崎岖的山路,背着唯一能够体现他身份的国际一线品牌限量款双肩包,他膝盖伤口的血迹浸透过纱布,正缓缓地浸染在深色的牛仔裤。
原本只是不严重的皮外伤,剧组医生也做好了消毒和包扎,只是这几日来的拍摄,牵动了他身上尚未养好的旧伤,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然支撑不住了。
就在大半年前,他身上多处骨折,一直以来行走都不太容易,他是组合舞担,可医生说,他不能再跳舞了,甚至不太可能再站上舞台了。
膝盖和腰椎骨折过的地方钻心地疼痛着,拍摄一整天他没怎么吃东西,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终于支撑不住扶着那粗糙的山石,缓缓蹲下身来,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天旋地转。
那双精灵一样颀长羽睫下闪动的目光,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与倔强,指尖在山石上磨出了血,仍强撑着最后一点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