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此次娴妃流产,乃是早在九年前便被没为宫奴的李氏女所为。李家当年也是长安城里名声响亮的仕族,李氏女的父亲官至御史,当年朝野上下对其一片称赞,素有“狷介耿直”之美名。
但却在九年前毫无征召地一夕坠落。成年男子尽数抄斩,余者没入宫中为奴。
这李氏女忍辱负重、潜伏九年,或许便是为了今日。听闻她在宫中禁军缉拿之前便服毒自尽,想是毕生心愿已了,再无值得留恋的东西。
何况谋害皇子,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死罪。
昨夜听萧孟津讲完,兰芽也不过唏嘘片刻,而后沉默,余下的便不知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了。
本朝官员新年放假七天,谓之“元正假”。
萧孟津和江兰芽两人齐齐赖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吃饱睡足心情好,萧孟津缠着兰芽要同她去街市闲逛。
兰芽不似他粗糙,随便套上衣服便可以出门。
她这般精致的小娘子出门前总是要花上一两个时辰细细打扮的。待她收拾齐整,便去书房寻萧孟津。
廊上遇到一人刚从他书房里出来,见过礼便擦肩而过。
兰芽走了两步,感觉有些古怪,忽然回头看向那人。
她与他片刻前才擦肩而过,感觉上这人面目不丑,可她脑海里却完全无法回忆起他的面容。
她好奇地驻足,这世上真有面目平淡,叫人过眼即忘,记不住长相的人吗?
任她想破脑袋细细回忆,也完全无法拼凑出他的五官。只能勉强感觉到那人似乎是遇到什么喜事。虽他极力遮掩,仍可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压抑不住的狂喜与激动。
“想什么呢?”萧孟津竟这么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
兰芽自然地问起方才那人。
“他是府上的一名医师。我近日有些上火,便叫他开了几副汤药。今日童子返乡了,便是他亲自送来。”
这一茬很快揭过,萧孟津拉着她往外走,兰芽只好随他而去。
虽是年节,商户们却并不休息,相反,大街小巷商户林立,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天街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热闹又喜庆。百姓举家走上街头,处处一片欢声笑语,互道吉祥。
这样热闹和乐的氛围叫人不自觉脚步雀跃,心思开朗。
萧孟津紧紧牵着兰芽的手,护着她不被这拥挤的人流冲撞。
兰芽捏着一串冰糖葫芦,一口一个,心满意足。
萧孟津看着她像孩子一般稚气的动作,无奈地笑:“都酸成这样了还吃,还把口脂抹了。哪个小娘子像你这样?”
不听不听,八斤念经。兰芽才不理他,自个儿吃的开心。
“你尝一个,就得是这么酸酸甜甜的才好吃。”她十分慷慨地举到他嘴边。
萧孟津故意逗她:“啧,你瞧上头口水亮晶晶的,我才不吃呢。”
兰芽被他说得羞赧,含嗔带怒瞥了他一眼,脸色微红。连忙缩了回去。
萧孟津见小公主真的信了,更是觉得好玩。他瞅准了兰芽刚咬下一颗山楂衔在齿间。
朱唇榴齿,美人如玉。
男人忽地低头自她齿间衔过那颗红莹莹的果子。
唔,酸甜可口,滋味甚好。
兰芽被这登徒子惊得瞪大了眼,谁能想他竟如此胆大,当街作出这般无礼之举!
她连忙四处环视,生怕谁刚刚注意到他们俩。
萧孟津见她频频转头,耳间明月珰光点莹润,眼神活像惊慌失措的小鹿。心头笑意更盛,只觉得她可爱至极。
其实路人早就悄悄注目这一对面容精致的男女,男子高大俊美,女子体态修长,艳若桃李,当真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方才二人玩闹,大家也多报之会心一笑。
年轻人嘛,谁又没有过这般血气方刚的时候呢。
二人漫无目的地闲逛,萧孟津手里不知不觉挂了一大串盒子袋子。兰芽毕竟是个年纪小的姑娘家,一见那些个精美的小玩意儿便走不动道,更别说各色小食,对她诱惑力十足。
哦,或许是蛊惑力——萧孟津已经波澜不惊了。
兰芽如今对萧孟津也渐渐放下心防,使唤起人自是流畅自然。萧小厮也从善如流,低眉顺眼任她差遣。
萧孟津刚从摊贩手里接过包装好的桃花酥,抬头见她愣愣地看向前方。
他也凑过去看了看,可惜看不出什么特别。
“方才那位公子真是天人之姿啊!当真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古人诚不我欺!”
呵,很好——
他还没问呢,她自己倒先感叹上了。
萧孟津顿时觉得心间发苦,只觉一腔真心被践踏,手里沉甸甸的都是拿来喂白眼狼的。
看俊公子多好啊,人家风流多姿,美色可餐。想必是连饭都不必再食,何况手里包装精致的各色小食!
萧孟津气闷地扭过脸——他哪里好意思打扰公主殿下看俊俏郎君呢。
她方才怎么没被那糖葫芦酸死算了,男人颇有些阴郁地想。
他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兰芽心道不妙,萧孟津一向觉得自己风华绝代世无其二,她的确不该当着他的面夸旁的男子。
小娘子提着裙子追上去,气喘吁吁,嘴里不断找补:“当然在我眼里,夫君才貌双绝,断不是那等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卫朝才貌第一绝很是冷漠,轻易不肯被花言巧语欺骗。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就是看见了那么感慨一下,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人家刚进了那边的胭脂铺,说不定早已娶亲……”兰芽又获萧孟津眼刀一记。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口拙舌,越描越乱。
哦——还想知道人家是谁,打听好门庭好去提亲吗?
连人家去哪里都看得那么仔细,想必眼珠子是死死粘在人家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