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停止的水声也让简少钧的思绪戛然而止,他取下了眼镜,用手揉了揉鼻梁处的压痕,唇角的笑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苦味。怎么样?曾经不屑一顾的方案,此刻莫名其妙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在他心底泛起了一层波澜。
就像是有个人往水中扔下了一块小石子,也同样的,很快重归于宁静。
简少钧收拢思绪,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处,冰凉的金丝边驱散了那张冷峻面容上少有的彷徨。他收拾起桌上的案卷,就像刚刚那样收拾脑中的思绪一般,干脆利落。
但他不知道是,那枚小石子破开水面后并未安静地躺在水底,而是砸在了深水之下的坚冰上,一条裂缝出现在了所有人都以为无坚不摧的冰面之上。
***
赵岭撑着洗手池的圆润边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你不是不想谈恋爱吗?
不想谈就老实一点,简少钧是好,是个好室友,也是个好朋友,更是个好床伴。
但你不能仗着人家的好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人家已经陪你一天了,你不能在你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让人家放下工作来陪你。
赵岭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把脸扎进了双手掬起的一大捧冰水之中。总算让脑海中纷纷扰扰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的胡思乱想消停了下来。
清凉的薄荷辣得赵岭直吐舌头,但也因为这样,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简少钧家里的所有东西,不管是沐浴露、洗发水、洗手液再到牙膏,都是清清冷冷的,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
不能输,不能输。
你得冷静,签了合同的,怎么能违约呢?
赵岭在心中默念,你只是馋他的身子,馋身子不违约,但就算馋身子不违约,你也得矜持。他是禽兽,你不能是。
当赵岭边默念边推开浴室门时,卧室的主灯已经关了,只留下简少钧床头的那盏灯。而床上坐着的简少钧已经换好了睡衣,借着床头的灯正仔细地翻看手里的案卷。
赵岭所有的默念顷刻间似乎都化为了牙膏沫子,仿佛被刚刚那捧冰水冲入了下水道之中。
合同?赵岭想,反正馋身子也不违约,就算……就算哪天控制不住馋些别的,甲方也不知道不是吗?
“咳……”赵岭局促地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还有工作。”
“没多少了,我怕等会儿你刚睡着我进来又把你给吵醒了。”
赵岭搓了搓自己泛红的耳垂,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脚上这双还是他哀求之下简少钧才肯让这双鞋进门的奶茶色的毛毛鞋,忍不住笑了一声:“简律师……这么贴心就不怕我动心?”
“不怕。”简少钧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手中的动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你不会的。”
赵岭撇撇嘴,这人属实无趣。他头发已经被毛巾擦成了半干,手脚并用地钻进了被窝。一阵沉寂之中,一只脚嘻嘻索索地越过边境,准确无误地怼在了简少钧的小腿上。
简少钧无奈地撩起眼皮看向赵岭,就发现罪魁祸首正半支着胳膊冲着自己乐:“怎么?”
“我说认真的。”赵岭又怼了怼他的小腿,感觉到自己脚心被毛毛蹭了蹭,莫名地被戳中了笑点,“简律师竟然也有腿毛。”
简少钧沉默了片刻,挑起眉头:“所以……你是想认真地问我有没有腿毛?”
赵岭噗嗤一乐,赶紧摆手:“我是想问你,如果哪天我违反了第六条,你会告我吗?”
第六条,甲乙双方不存在感情纠纷。
简少钧失笑:“你会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不会违反。”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赵岭继续用脚怼着那片毛茸茸,觉得格外好玩。
“嗯,那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我听Boss说你打官司可厉害了,我会不会赔得倾家荡产?”
简少钧听着这越来越没边的话,一巴掌拍在了赵岭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你要是有空研究我的腿毛,不如好好看看我书架上的那些书。”
想起那些自己从前都不知道的法条,赵岭缩了缩肩膀,一出溜缩进了被窝里:“晚安!我要睡了!”
盯着自己掌心残留下来的点点水珠,简少钧好气又好笑,不爱喝水,不愿擦头,这哪里是个独当一面的大秘书,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脑海中不禁想起客厅里那个有些可怜的身影,简少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倾家荡产?
自己别赔上全副身家就不错了。
很久很久以后,简少钧终于放弃继续看卷的指望,认命地将案卷收好明早再战。关上灯后,听着身侧被子里传来过于刻意的绵长呼吸声,简少钧更无奈了,上述罪名中还得再加上一个装睡。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被子:“赵岭。”
被子的呼吸声停滞了一秒,片刻后传来了仿佛睡迷糊时咂吧嘴的声音。
简少钧也不戳穿他,只是盯着头顶被黑夜笼罩的天花板,缓缓道:“我总归不会让你血本无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