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称呼您,不要那么拘谨,我和你年纪相仿。”叶鸢直接点着少年的手打断了他,“吃饱了的话我们聊聊天。”叶鸢加快了一点写字的速度,不然怕是几句话下来,天都黑下去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少年重复下来,脸上的红润也消散了个干净,他对着叶鸢抬起头,小声说:“十四岁了。”
叶鸢在等他回答的同时,开始闷着头吃饭,闻言有些疑惑的抬头,直接用筷子粗一些的一端在少年的手中写,“那叫什么呢?”
少年感受到痒意,指尖小幅度的缩了缩,咬着唇,复又将头低了下去,没吭声。
叶鸢一时失语,感觉又无奈又好笑。她大概能猜到,这个少年该是某个世家的小少爷,只是不知道如何落得这般困境又离了家,若是有些规矩严苛的大户,落了残症便为家族所不耻。可是怕被戳穿身份,难以说出真实的名姓也就算了,他怎么不编个假名给自己听。
“编一个名字也行啊,我心里好有个称呼。”
少年在叶鸢写完这一句话后,慢慢把手指都蜷缩了起来,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轻微的刺痛缓解了手心的痒意,也缓解了紧张的情绪,“我不想骗你。”少年小声道,本就有些走调的话语讲到最后两个字已是接近气声。
真是个正直的小孩啊。叶鸢见多了朴实的村民,也见过白明酌那种心里的弯弯绕绕能捆成一卷麻绳的聪明人,还没见过这种所有原则都写在脸上的小孩,心里略感惊奇。“那你有没有什么小名啊?”
少年的慌乱又被羞涩掩盖,“幼时母亲唤我阿岁。”
叶鸢轻轻拍了拍阿岁的肩膀,“我叫叶鸢,今年十五,比你虚长一岁。”
阿岁跟着叶鸢写的字重复一遍之后,又认真的读,“叶鸢。”没有走调,干干净净的把叶鸢的姓名读了出来。叶鸢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虽然阿岁听不到却也小声说,“我在呢。”
叶鸢一边吃着饭,一边又和阿岁慢慢聊着,阿岁甚至连自己人在榆城都不知道,沮丧的和叶鸢讲,“我以前从没有到过北境,更何况是榆城这样靠近北疆的地方。”
如今的殷朝疆土分为东南西北四境,而榆城正是北境与金国接壤面积最大的一座城。榆城有一大半都是赤鹰军的驻地,赤鹰军常年驻守边疆,而赤鹰军,则是叶鸢来到榆城的目的。
叶鸢听到阿岁这样说倒是也不觉得特别意外。榆城民风开放,各家各户也算得上知根知底。叶鸢来到榆城的短短半个月打听到,榆城能算得上有些底蕴的,叫的出名头的家族不过三两户。其中只有廖家是真正植根于榆城的家族,其余两户则是京城两户的旁支,何家更是常拿自家是丞相的表亲到处招摇,只不知这表亲究竟是隔了几代人。这几户人家该是没有哪户有人失踪,更是没有哪户能拿的出一匹落云锦。
叶鸢吃完晚饭,将阿岁拉到一个小茶几前,拿出一个雕着梅花的红木梳子,“给你梳发。”阿岁坐在椅子上,心里翻涌着苦涩,自己已经是这样没用的一个废人了,连梳发这样的小事难道都要依靠别人,况且这样废物的自己不用太久一定会被嫌弃,会被这位姐姐赶出去吧。
“我自己可以梳的。”阿岁伸手去碰已经落到头上的梳子。梳子没有拿到,手却被叶鸢捉住,“有点打结,以后你再自己梳。”阿岁把空落落的手拿下来,乖巧的说了声,“谢谢叶姐姐。”
如果还不能变得有用,那就尽力听话些,不要惹她厌烦。
少年头顶的发旋看起来温温柔柔,梳开的头发柔软顺滑,显得阿岁更多了几分乖顺。叶鸢将阿岁的头发均匀的从发梢到发根一部分一部分的向上梳理,仿佛梳去这几日风餐露宿所打的发结,就也梳去了这几日的苦痛。随后轻巧的拢起两侧的碎发,取了一支缀着莲花的轻巧木簪,将阿岁的长发绾成髻。
叶鸢绕到阿岁的前面,想看看自己绾的发髻如何,却在绕到前面看到阿岁的脸庞的一瞬间怔住。因为之前忙着照顾阿岁,加上阿岁的头发一直凌乱的散布在他头顶,这是叶鸢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端详阿岁的脸。
真漂亮啊……叶鸢觉得自己读这么多年书真是白读了,美色当前也不过只能想到一句,真漂亮啊。纤长的睫毛随着少年的紧张轻微的忽闪,少年的乖顺让他的面孔看上去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恰当好处的鼻峰和下颌的线条刚好勾勒出的面庞棱角让漂亮之外又不失英俊,狭长的眼尾平添了几分妩媚,可放在阿岁的身上却显得清绝出尘。叶鸢上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白明酌。而阿岁似乎比白明酌更是俊秀几分。
叶鸢拍了拍阿岁的后背,示意他头发梳好了,在茶几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通晓些医术,”若不是手心写字交流这样麻烦的方式,叶鸢一定是要兜上几个圈子再说出自己的目的,“可以帮你看看你的病。”
阿岁内心有些复杂的抬头,梳发前的对话明明还没有结束。“你不继续问了吗?”不问我从哪来,是什么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没等叶鸢作答,“没用的,”阿岁回答,“若是能够轻易治好,我是不会有机会活着来到榆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