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忱翊没有躲,没有打,而是伸出手,要去拉眼前的孟落。孟落愣了一下,随后把手放到了张忱翊手里,任张忱翊把他拉过去,抱在了怀里。
“做什么?”
“你就姑且当我是千诚前辈吧。”
孟落笑了笑,也不推开。
“也好,假的总好过没有。”
九条尾巴,温柔地缠住了张忱翊。
“这次你来是因为招魂幡吗?”
“嗯,为了子桑越的朋友来。”
“你不要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你不是千诚,至少跟我在一块的时候不要总是把那个道士挂在嘴边。”
“行。”
“上次你来,是我没控制住情绪,抱歉。”
孟落竟然在道歉。
“没关系。”
张忱翊拍了拍孟落的背,然后放开了他。
“你就算转世也还是这么温柔,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吧?”
“温柔一点有什么不好,能让别人开心也值了。”
“你倒是看得开。”
张忱翊笑了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心平气和,这应该算心平气和了吧。
却说风华和子桑越。两人一见,竟然都是相顾无言。
随后,就是风华发泄似的拥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
子桑越没有说话,眼泪却已经在打转了。
“这个拥抱,我等了快六年。”
“对不起……”
“如果当时你还在生气,不来找我,就好了,反正第二天我会去找你的。”
风华在哽咽。
“你知道吗,我现在明白了,许多事并不是非对即错的。我终于明白了。”
“胡说,你认为对的就是对的,你认为错的就是错的,中立是我的胡诌,糊涂的人才分不清对错!”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人都糊涂。”
“本来就是!人都糊涂,这世界能有几个活的清楚明白的!”
“那你觉得你糊涂吗?”
“何止糊涂!”
子桑越无言。
“子桑,我有话想解释。”
“嗯。”
“那天说的只是气话,你别当真。”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当真,无论是表白,还是分开。”
风华给了自己一巴掌:“那个时候我真的不该放走你,我说的真的都是气话,别再生我气了。”
“真的么。”
“喜欢你这件事儿我从来没骗过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子桑越笑了。
“你啊。”
“子桑,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过去了小半柱香。
“你曾经说会一直弹琴给我听的,可还当真?”
“当真!”
“嗯。”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只是在黑暗的玉寒窖里抱着:想说的话太多,短短的时间里说不完,也就比不上沉默。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子桑。”
“嗯。”
“掌柜的还好吗?”
“一切都好。”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不在了?”
“也许。”
风华苦笑了一声。
“他还是穿着那件衣服?”
“嗯。”
“早知道应该给他买厚一点的。”
“嗯。”
“他……”
“他很想你,每年初春他都会拿前些年存的榜上花出来喝。”
“这么一想,还真是对不起他啊。养我到这么大,最后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个给他尽孝的人都没有。”
“我会的。”
“毕竟是我家的事,麻烦你干什么。”
“你之前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那你应该随我姓,姓风,叫风越。”风华摸了摸下巴:“嗯,风越,风月,很好听啊。”
子桑越敲了风华一下。
“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胡说的毛病。”
“也许下辈子我就是个乖宝宝啦。”
两人相视一笑。
香快燃尽了,风华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
“我快该走了。”
“嗯。”
“不留我?”
“你走吧。”
话虽这么说,子桑越却像个小孩一样拽着风华的袖子。
“嘴硬吧就。”
“……”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不想回答。”
“我认真的,你不回答,我九泉之下难安。”
“……”
“为什么给我的剑起名煜天?”
子桑越愣了一下。
“煜,照耀。”
“天呢?”
“你问过我为什么叫越,我说越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意思,你还记得吗?”
“记得。”风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天,凌驾于一切之上。”
子桑越点了点头。
“其实那个约定已经实现了,你及冠的时候我还在缚灵石里,咱们也算是在一起的。”
“但我不得不放过你了。”
招魂幡又动了,不断的铃声响起,清脆如风。好像有人走在山谷之中摇铃,一边摇铃,一边唱。
风华起身,给了子桑越最后一个拥抱。
“以前也说过想去看看大好河山,没机会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地方是昼夜潭。而且后山的云海那么好看,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
“那你现在起一个吧,我会记住的。”
风华笑了笑。
“别再让自己这么痛苦,单名一字忘好了。”
满怀过去的心就此死亡,是为,忘。
而后风华就消失了,留子桑越呆呆的坐在木桌旁,不知所措。
这本是一场迟了快六年的道歉,只是似乎遗憾未了,泪还是干不透。
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从前说过的并肩同游,想过的执子之手,梦里的霜雪白头,约定的同床一梦,都没用了,没机会了。
唯一成真的,好像也只有那句生死与共。
不过如今,也只有“生死”,不再有“与共”了。
子桑越摸出了怀里的那个“相见欢”。
只是一条枯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