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带了不少钱,拉着子桑越直奔最好的布庄,说要给掌柜的买身好衣服。
今天布庄人不多,到的时候只有一个看店的姑娘。入眼,满目红色。绸缎,绫罗,布匹衣料应有尽有,看得两人眼花缭乱。风华直接绕过灼目的一片红,走到后屋,拿起了一块深蓝的布料。
是块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不会难受。
“姑娘,这块怎么卖?”
“这个呀,半块五十钱。”
风华摸了摸口袋里攒下来的两百钱:“嗯……我要了。”
“公子可是给令尊做衣裳?”
“嗯对!大概……这么高,肩膀这么宽——”
“公子稍等一下呀,我去记。”那姑娘见风华傻傻的比划哭笑不得,转身拿笔记。风华付了钱,定了两天以后来拿,然后就带着子桑越离开了。
刚出布庄,风华一拍脑袋:“都忘了问你想不想买衣服了,瞧我这脑子。”
“没事。”
反正平时都是道袍在身,也没时间穿。
“嗯……接下来去哪儿呢?”
“走走吧。”
“好。”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听着街边的小商贩吆喝。糖葫芦、桃花糕点的香味诱人,馋得风华直找糕点店。
于是他们到了天煜堂。
“天煜堂可有名了,走,进去看看。”
子桑越抬头看了眼牌匾,灵光一闪。
风华转悠了一圈,撩了撩卖糕点的姑娘,最后拿走了一盒梅香凤饼。
“风华,你的剑名我想好了。”
“啊?”风华想了想,自己的确是说过让子桑越给自己的剑起名字:“嗯,叫什么?”
“煜天吧。”
“这名字也太敷衍了,你不能因为进了天煜堂就给我的剑起名煜天啊。”
“你喜欢昼夜潭,所以突然想到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又觉得日月都不太适合你,所以用了煜,意为照耀。”
“嗯……有道理,那天呢?”
“天在一切之上。”
“没明白。”
“那就自己悟吧。”子桑越讳莫如深。
“切。”
三月,兰阳的桃花开得正盛,青石板路落满了花瓣。
“真好看哇——”
“嗯。”
路过一棵桃花树,风华突然停下来了。
“想到一句诗。”
“什么?”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怎么好端端的想到这句。”
风华摸了摸头:“不知道,这棵树就给我这种感觉,有点儿忧伤。”
说来也巧,这棵“忧伤”的树就种在一家名为“桃夭”的店门口。
这是家古朴的店,不和其他店铺一阳铺张奢华想着吸引过路人,反倒不争不抢,像一位隐士。走到门口,能闻见淡淡的木头香味。两人走进,发现是家玉石店,里面燃着檀香。
架上摆着千姿百态的玉石,雕工细腻。它们沉默不语,一个个却都像会说话。有个清俊的少年站在柜旁,身后的墙上有两句刻上去的诗,看起来有些年头,凹槽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两位公子是要买玉?”
想象中温润的声音。
“啊,嗯,随便看看。”
店里很安静,风华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他打量着那些精美的玉石,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它们。有圆润的白玉,被雕成了嫦娥美人,也有墨石,被精心镂成了梅花纹样
“公子,这里的玉都是你雕的吗?”
“嗯。”
两人不约而同,惊讶于这年轻人精妙绝伦的手艺。
然而最终吸引风华的,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绿色璞玉。他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璞玉前发呆。
“公子看上了这块玉?”
“嗯……挺喜欢的。”
“那我便赠予公子吧。”
“啊?”风华讶异。
少年笑了笑,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它太丑陋的缘故,这么多客人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更不要说为它驻足,所以我就收了他,只是玉总要见光的,于是今日又拿了出来,结果正巧碰到公子你。想来,也许是公子你和它有缘。既然如此,不如就赠予公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么好一块玉……”
“无妨,相逢即是缘,人如此,玉应如是。我看两位公子气度过人,想来应是修道之人。不如将它做成缚灵石赠予二位,如何?”
“缚灵石?”
“公子不知?”少年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世间万物皆有灵,缚灵石可以是灵魂的容器。若是公子哪日有了想要留下的灵,这缚灵石兴许能帮上公子。不过这青绿的玉,容了魂魄,就会变成通透的白玉。”
“哇……子桑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有缚灵石这种东西。”
“你也没有也问我。”
“……”
“公子怎么称呼?”少年问。
“我是风华,他是子桑越。你呢?”
少年敛眼一笑:“宋晗。”
子桑越向少年道了谢,少年见子桑越答应收下玉,小心地捧着玉到了柜台。约定时间后,两人也离开了。
“你和那个老板还真是有点像。”风华出了店,打趣道。
“哪里?”
“怎么说呢,君子就是你们这种感觉吧,波澜不惊的,很让人羡慕。”
……
两天后,两人取了衣服,掌柜的穿上这件深蓝的衣服瞬间精神不少,风华都打趣说他终于不像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人了。
那块玉被宋晗打磨成了一块精美小巧的缚灵石。青绿色的玉面上泛着光,玉的背面刻着一个“风”字。风华厚着脸皮说,这玉也算是他送给子桑越的,所以一定要在后面写上他的名字。子桑越也没反对,随他去了。
“今天去清明道吧,上次去都没带你好好走走,那儿的东西特别好吃。”
“你不要总想着吃。”
“切,掌柜的——我俩今儿晚上就不在店里吃了啊!”
掌柜的挥了挥手放他俩走了。
傍晚,两人又去了清明道。清明道和皇宫很近,况且傍晚人多,街上就也多了许多巡逻的官兵。路边已经有许多小商贩支开了摊子,摆弄着他们手中的纸灯,有的拿着笔,细细地在灯上写下美好的祝愿,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进一盏小桔灯。
不过更多的是在做点心小食。
“看来来的有点早,人家还都没做完。”
“无妨,等等便是。”
“嗯,也是。”
风华的视线被一家面摊吸引了过去,摊主拉着一条条长长的面在空中甩动,然后干脆利落的扔到了一旁的锅里。面瞬间噼里啪啦炸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子桑看那!闻起来好香,要不要去尝尝?”
“好。”
两人坐到桌旁,心满意足要了面,一边聊。可谁知天公不作美,眼看着天色渐黑,各式各样的灯如蝴蝶般翩翩欲飞之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只是一瞬间,店家辛辛苦苦做的纸灯瞬间被雨浇湿,生的火也灭了。街道上更加嘈杂,人群瞬间散开,人们纷纷奔向屋檐下躲雨,有的摊子上一片狼藉。
两个人坐在篷子底下倒是安然无恙,就是发愁怎么回客栈了。
雨打湿了石板路。路旁红灯笼的光映在青石板上,被水光搅拌的晃晃悠悠。空中弥漫着水汽,凋落的桃花沾了泥土,静静地躺在地上。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今天的事。几个盛装的姑娘从屋檐下探出头去看,想来是和心上人约定了相见,却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半途拦路,只能无奈等雨停。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的意思。两人付了账,准备冒雨离开。风华刚迈出步子,却不想被一队来势汹汹的官兵溅了一身泥水。张口刚想骂,只见一辆囚车出现在了眼前。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面色苍白,无力地靠在栏杆旁,双眼无神,目光游离,没有焦距。三月,寒气还未散去,她却衣衫褴褛,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枷锁,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脸上,还沾着血点子。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却置若罔闻,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可当她经过两人身边对上两人目光时,她的眼睛亮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子桑越,眼神幽怨,凄凉,却又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解脱。
只是一刹那,交错的目光被雨盖过。她好像笑了笑,只是再来不及多想,她就随着雨幕消失在了道路远方。
人群开始了议论。
“哎,这许姑娘也是命苦……”
“是啊,多好一个姑娘,官人却是个狼心狗肺的官人,哎,不得不说真是造化。”
风华的八卦之心被点燃了。
“大娘,您方才说的那个许姑娘是……”
“你说许筱姑娘啊,哎,”身后大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是清明道主曹璎的夫人。许筱姑娘和曹璎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后来成了亲,日子也挺苦的。不过曹璎也算争气,许筱姑娘供他读了五六年书,他也考官当上了清明道主。许筱姑娘本以为清贫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谁知道有天曹璎上朝觐见,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大娘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尚书千金也是个妖艳胚子,非说看上了曹璎,寻死觅活要下嫁给曹璎,还一定要曹璎休了许筱姑娘。公子你说,要是曹璎还有点良心,怎么也不会顺了千金不是?谁知道曹璎一听是尚书千金,二话不说就把许筱姑娘赶出了家门。许筱姑娘怎么忍得了,消失了几年,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什么妖术,把曹璎和那千金全都给杀了!那死相,真是惨!”
子桑越还在想刚才那个姑娘意味深长的眼神。
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她是在求救?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