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越懒得理他,随手拿了本书盖到了他脸上。
风华又牵住了子桑越的手。
“干什么。”
“等下山了,带你吃元宵。”风华的声音闷闷地从书底下传了出来。
……
两人跟随子桑溪下了山,同行的还有百余名弟子。只是有些人已经脱了道袍,换上了寻常人的衣服。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子桑溪一身盛装,银纹白泽卧在衣袍上,栩栩如生。
“今日各位离开南山,可游玩后重回南山,也可留在民间历练。如何选择皆由各位自己决定。若是觉得修为尚浅,可一月之后自行返回。若已决意离开,就到我这里拿盘缠吧。不过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忘了南山的道义。”
每年南山宴结束都是这样,子桑溪早就习惯了。
语毕,弟子们纷纷作揖道别,拿了盘缠,各自去往了自己的目的地。待到所有弟子都离开,子桑溪才缓缓叹了一口气,而后久久地凝望着兰阳的方向。
也不知在看什么。
风华则带着子桑越直奔兰阳。从蜀地到兰阳的路并不好走,不过好在两人选择了舒适一点的水路,一路行舟,在江上的三四天自在悠闲。闲来无事两人便坐在船头捞鱼,不过更多时候是子桑越读书,风华弹琴。有时风起,水面也泛起涟漪。清澈的水面下满是欢快的游鱼,两边是擦身而过的万重青山。夜空没有云,头顶常常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有时候,天上月,水中星,让子桑越模糊中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江水。
当真是月眠水上星落江中,满船清梦压星河。
终于到了兰阳。站在高大城门下,眼前街道繁华热闹。守城的官吏面对喧闹的人群都有些手忙脚乱,有些官兵在街道上巡视着,不嚣张跋扈,出乎意料的亲民。两个人在车水马龙中慢步而行,引来不少人目光:主要是子桑越气质出众,因为不善言辞而表露出的冷面使得他和风华走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子桑”风华戳了戳子桑越,“这么多姑娘可都看着你呢。”
子桑越早就习惯了引人注目,只是山下不比山上,弟子们看他,是尊敬,是羡慕,是害怕,而百姓们看他,更多的却是新奇。
“托你的福,我以前可没被这么多姑娘盯着看过。”
子桑越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就是:“你就这点出息。”
走过宽阔的街道,两个人绕到了一条后街。这街上没有酒楼赌场,周围的房子也不高,摊贩都是卖小吃小玩物的,人也多,但不闹。
“到了。”风华领着子桑越走到了一家客栈前。客栈不大也不豪华,但是很干净。门口的柱子上贴着一对楹联,牌匾一尘不染,挂在屋檐下。
缘。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是这家客栈的名字。
“掌柜的——”风华一喊,几桌客人朝两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哎哎,来啦客官——”只见一个麻布衣服的矮个子男人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他看到风华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手中抹布一扔,大步走了上来,气势汹汹。子桑越还以为他要打风华,下意识的就挡到了风华身前。
“没事,”风华笑道,“你干嘛这么凶,吓着我家子桑了。”
“你小子——”掌柜的笑骂,“回来也不提前给我捎个信?去学了半年剑胆儿肥了?”
“小的哪儿敢,这不是怕您老人家听到我要回来激动得睡不着觉嘛。”
“嘴上功夫倒是长进不少,去去去赶紧把把东西放下去。”掌柜的推着风华就要让他去后院,然后他才顾得上过来一旁的子桑越。他忙正色,恭恭敬敬叫了声道长。
“这位道长。”
“道长什么道长,他还没我大呢,子桑你在这等我。”风华跑过来,拿起子桑越的包袱拉着子桑越去了后院。
“子桑?”掌柜的反射弧略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子桑,眼睛瞪得更大了:“您,您和那位仙人,可是同一个姓?”
他说的仙人,就是带走风华的子桑霖。不得不说,白眉子桑霖看起来的确挺像仙人的。
“在下是长老的三弟子。”
“不得了不得了,没想到瓜娃子还能结交您这等人物!真是老天恩赐——翠翠——”他脸都激动得涨红了,忙招呼着后厨,“来给这位道长做几道招牌菜!别怠慢了人家!”
“您不必……”
“哎——您能来咱这小客栈是咱的荣幸,您就别推辞了!您就看着随便坐哈!”说着也一路小跑回了后厨着急催促着厨子,隔了老远,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瓜娃子!你做啥呢磨磨唧唧,让人道长等急了我打你!”
“催什么催!来了来了!”
风华出现在了子桑越面前,他换了身再平常不过的粗布衣服,不过还是比掌柜的衣服要精致很多。脱了道袍的他全然没了一点点正人君子的感觉,但也比一般小二出众点,姑且算个酒馆少主吧。
“怎么把衣服换了?”
“这衣服穿着舒服。”
子桑越盯着风华的眼睛,像要看到他的心底。
“是因为掌柜的吧。”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我是不想让他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丢我的面子。呐,给你表演个绝活。”
桌旁有一个长嘴壶,是兰阳酒馆常见的茶艺表演会用的东西。风华拿起它,右手运气一样比了个圈,最后还是两只手给子桑溪倒茶。
“厉害吧?”风华一脸求表扬。
“嗯,厉害。”子桑越喝完了一杯茶,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正常茶壶,自己倒。
“掌柜是你的亲人?”
“嗯……也不算吧其实我是个孤儿。”风华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我爹娘把我扔在冬天的雪地里不管了,我呢,穷困潦倒又没人管,只能靠偷东西谋生。谁知道有一天偷了掌柜的,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被绑到这里干活。每个月就给我三十个铜板抠门得不行,还说什么这是让我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子桑越轻轻笑了笑。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收留我,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大牢里了。”风华笑道,“掌柜的人还是很好的,比我亲爹好多了。”他凑近子桑越,小声说,“就是真的太抠了,铁公鸡,一毛不拔……”
“你小子搁这骂我呢?”掌柜的正好上来端菜,听见风华说他坏话,轻轻踩了风华一脚,“老实点吃饭,不然这个月不给你工钱。”
“切,谁稀罕。”
“瞧瞧,阔了?”掌柜的也笑,“上一趟山还真是长本事了?”
“那可不是吗,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大侠,挥挥剑就能杀鬼的那种,到时候你还得指着我罩着你呢。”
“哟,厉害了。”
“怎么样,是厉害了吧?”风华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但是子桑越还在,他就又放下来了。
“什么怎么样,吃饭吧你。”
“切。”
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而来。风华夹起一块鱼肉给了子桑越,“尝尝,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西湖醋鱼,可好吃了,掌柜的手艺,他称第二——”
“嗯?”
“还是有很多人称第一的。”
“……”
“你等一下,我去把咱俩的菜端上来,剩的掌柜老跑,他腿脚不好。”
“嗯。”
风华又匆匆去了后厨。
子桑越听着风华和掌柜的有说有笑,心里涌上歆羡之情。
因为他也没有父母,是一个被扔在兰阳街头的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