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张家人,张家的因果很深,你的父辈也在等你去澄清真相,我希望你能和越儿同行。”子桑溪的眼眶有些红:“越儿的心结很深,真是有点夏前辈说的寻死觅活的感觉,如果你能解开,就好了。”
“放心吧。”张忱翊拍了拍胸脯。
“你怎么这么自信?”
张忱翊勾了勾手,示意子桑溪凑过去听。
“我可是能让子桑越主动亲我的人。”
子桑溪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
“我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
南山的东南方向有两座相似的塔,一座容纳千万罪无可恕的妖魔鬼怪,看守森严,叫镇妖塔;一座则诗情画意,坐落于湖上,四季莲花簇拥,对面是一片桂花林,塔身有一块单字牌匾,名为“花楼”。两座塔都通体漆黑,构造形式也很像,初来乍到的人若只看外观,常常分不清二者谁是谁。但若是看到塔檐上停留的乌鸦或者仙鹤,听到锁链叮当或是花海林浪,立刻就能分的一清二楚。
花楼所在的湖叫长情湖,也许是有意而为之,兰阳中心也有一片长情湖。南山的长情湖四季如春,荷花常开,荷叶如舟满盛莲藕,水底莲枝盘生,锦鲤成群穿梭在其中。而在湖的正中央,水底被隔离出了一个圈。
因为玉寒窖就在花楼,在湖底。一堵墙,外面是生机勃勃,里面则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子桑越推开了花楼的门。面前的大堂有一堆桂花瓣,门开,花瓣盘旋而上,一阵香气扑面而来,而后簌簌下落,归于平静。
他穿过花海,走了下去。拐弯之后,面前就是冰冷的玉寒窖。四周都是冰壁,一张陈旧的小木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条冰河缓缓流淌,不知去向何处。
四个月,百余字门规,罚抄千遍,也不多。
十万字而已。
子桑越去打了些水,然后坐了下来,一股寒意瞬间布满全身,他把缚灵石放到手边,然后开始研墨。他动作很慢,应该是在慢慢适应玉寒窖的寒冷。开始时有些沙沙声,他就细心地把墨里的沙土挑出来,而后继续磨。
磨好之后,他便开始提笔誊抄。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慎虑谨量,知行合一,不可置疑若惘闻,不可避问。”
先思量。
“知进取,勿自弃,明学术,正己心,拨乱世,兴正事,涤尘,除恶。虚己待人,以友为师,不可怀不正之意,不可无怜悯之心。为学也,明道救世也。”
后正心。
“能文即文,能武即武,勿畏艰阻,勿惧长路。以心铸剑,坚韧不拔,风雨不动,莫忘初衷。”
再锻品格。
“心无杂念,摒弃糟粕,明判是非,取舍有度,潜心习剑,以一人之力护百姓安宁,以众人之力护天下太平。”
末章。
因为没有雌黄,所以他不能错字,他全神贯注地一遍又一遍写这一百九十四个字,写了约摸百遍,他就累了。
玉寒窖里不分白昼黑夜,他只能靠送饭的人来判断时间。
他放了笔,整理好东西,拿出绿色蓝色地两块石头,在已经有裂缝的木桌上清出一小块地趴了下来。他侧着头,看着缚灵石发了会儿呆。
缚灵石玲珑通透,白玉上有一个黑字“风”。透过缚灵石,隐隐可以看到后面的冰壁。
“风华,你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颓废不堪,在外人眼里,最初的至情至性已经成了萎靡不振拿的起放不下,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他不是多舍不得,他只是想再见一次风华,然后,对风华好好做一个道别。
因为他们并没有道别。五年前的子桑越也并没有想到,最后一次争吵过后离开的身影,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他咬破手指,把血滴到了两块石头上。刹那间,景色大变,时光逆转,又回到了南山。
不是六年前初识时的南山,而是五年前,临近三月南山宴的南山。
……
张忱翊出了山门,御剑直奔兰阳。
蜀地到兰阳,西南到几近东北,横跨整个国土。
“快点,再快点……”
两天后,他到了。
迎接他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香气四溢的街道,临近傍晚,商贩们都在准备晚上的纸灯。叫卖声不绝于耳,石板路上有小孩子来回奔跑。
浓郁的桂香扑鼻而来:正是十一月,兰阳闻名天下的桂花糕大卖。但事实上,桂树在兰阳根本养不活,兰阳没有一棵桂树。
他正好也饿了,没有盘缠的他,“厚颜无耻”地走进了一家糕点店。
里面人满为患,但都是清一色的达官贵人,也就是他身上还穿着兰阳的道袍,才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看来是家不一般的糕点店。
“公子要买些什么?”一个姑娘笑盈盈地端了个盘,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糕点,但正中间的还是摞起来的桂花糕,“公子尝尝?刚出炉的桂花糕呢。”
张忱翊说了声谢谢,拿了一个先填了填肚子。一口咬下去,清香满口,而且不腻。
“如何?”
“嗯,好吃。”张忱翊生怕姑娘下一句就让他买,忙说自己还有事,溜了。走的时候为了让姑娘相信自己会来买,特地抬头看了看店门牌匾。
天煜堂。
而子桑越的字是煜天。
“天煜,煜天,倒是很巧,不会闷蛋是这家店主的暗恋对象吧。”张忱翊想着,穿过人群,弯弯绕绕,去了一家酒馆前。
这儿街道没刚才那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清净,酒馆里应该都是老顾客,因为看小二都能和他们坐着一起谈笑风生。
酒馆单名一字:缘。
就是这家了。
“掌柜的?”
一个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他一身深蓝长衣,高等的布料和他长年累月干活的手放在一起看让人感觉很奇怪。衣服有点紧,看得出是几年前买的,但很完好,没有一个补丁。他两鬓微斑,虽满面笑容,但眼角的纹还是出卖了他的疲惫。
“哎公子……”他看到张忱翊的一瞬间,愣了一下:“道长,从南山来?”
他的反应,在张忱翊的意料之中。
“嗯。”
他赶忙擦了擦汗,抹了抹手里的油,招呼着张忱翊,热情似火,但却躲躲闪闪不敢看张忱翊,就好像生怕下一秒张忱翊就会说出什么他并不想听到的消息一样。
“快坐快坐,道长吃点什么?”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做工的,请问掌柜的,您收吗?”
“这……道长你是被……”
“是这样,我下山来游历,却不想丢了盘缠,于是想着来找些活做。”
“噢这样,可以,道长你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来跟你说工钱。”
真是善良的人。张忱翊想。
“多谢掌柜。”
“那个,小店……工钱并不多。”
“没事,多少无所谓。”
张忱翊想了想,又问:“若是我想买一盒天煜堂的糕点,大概要做多久?”
掌柜的思考了一下。
“一个月吧,一盒糕点有余。”
“好,多谢。”
“道长稍等,我去给你上些菜。”
掌柜的又去了后厨,张忱翊则看着店里的人想事。
“风华,掌柜的老了很多。”
“如果可以,真想让你再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