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恺趴在墙头,心头害怕,墙内时倾不理他,也没有梯子,只得就着仆役递上来的梯子又翻出墙外去。
临下墙,元恺叫道:“小倾,别怕,我跟我爹说说,回头就来看你,叫他放你出来。”
时倾像是才被惊醒过来一般,赶紧嘱托元恺:“小世子,去看看阿离,叫人照顾他些!”
元恺答应着,下了墙,赶紧一溜烟跑了。
他是今天早上去学堂上课时,见时倾没来,才让小厮秋梧去打听。
不想,秋梧一打听,说倾少爷昨晚被关进了前堂客院里,似乎是惹怒了世子爷。
元恺便趁着中午吃饭的功夫跑出来找时倾。虽然没有把时倾救出来,但到底给时倾暂时解了围。
整个下午,元恺都心神不定,好容易熬到下学,飞快地收拾了书箱,带着秋梧往王府医馆跑。
平常下学之后,元恺都会到母亲卓夫人的月羲居请安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会陪着母亲一起用饭。然后赶在二门落钥之前,回到他在外院的单独院子嘉彧居。
以前父亲偶尔也会来同他们一起吃饭,每当这个时候,元恺感觉最快活幸福了,这是作为世子夫人和世子嫡子独有的荣宠。
只是这一两年,父亲似乎忙着什么大事,心情和脾气都不好,基本不再来同他们一起吃饭了。
昌国的都城名叫凤景城,安若王府所在的和岐州,距离凤景城有百十来里路程,纵马狂驰,一日可到。和岐州虽然名字里有个“州”字,其实和岐州只是凤景城辖下的一个偏远小镇,归凤景城府尹管辖。
安若王府在和岐州占地甚广,王府里设有自己专属的王府医馆。楚英豪说要把随离送去医馆,当然是送去王府医馆。
元恺跑到医馆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便歪在廊下喘气。秋梧背着书箱,进医馆找了一圈,没看见随离,便逮了个医馆学童来问。
那医童说:“哦,你们问的是被刑讯的那个小厮呀,送来得太晚,救了没一会儿,断气了。”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一点不惊惧。
“死了!”秋梧赶紧又问:“尸身呢?”
医童道:“我听三爷当场便吩咐人,扔去城外乱葬岗子了。”
和岐州小镇外,有几个乱葬岗子呢,秋梧再问扔哪个乱葬岗子了,医童摇头说不知道,便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死了?!元恺听了,心头微微一沉,他并不在意小厮的生死,但他在意时倾的情绪啊,立即便想到不知时倾听了小厮的死耗,会不会伤心得嚎啕大哭?
元恺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客院,隔着门,把这个噩耗告诉了时倾。
客院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元恺在门外等着,一颗心提在半空,好不难受。
他把自己搜肠刮肚想到的安慰话,干巴巴地说出来:“小倾,你不要难过,是随离自己没福气,不怨你……”
他都不知道自己唠唠叨叨,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安慰话,才听见时倾在门内低低地哭叫了一声:“阿离!”
这一声,只把元恺的心都哭颤了,赶紧劝道:“小倾,莫伤心,你已经尽力救他了,不怪你。”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苍白无力,又道:“我让母亲给你再买个小厮……你要用我的也可以,我把秋梧给你……”
秋梧默然无言地站在一边:“……”
时倾在门内低低抽泣道:“不用了。”王府给的小厮仆役再好,那也是王府的,是别人家的。
只有随离,才是他们柴家的人,这份心灵上的慰籍,是任何王府仆役给予不了的。
元恺忙道:“哎呀,你不要秋梧,我让母亲另外给你买个好的,断不会少了你用的。”
好在时倾并没有悲伤太久,很快便收了哭音,隔着门扉叮嘱元恺:“我出不去,小世子,你帮我买副厚实的棺材,好生收殓安葬阿离。”
还要给小厮收尸吗?元恺连小厮被扔到了哪个乱葬岗子都不知道,上哪收殓?
时倾既然相托,元恺自是没有半分迟疑地满嘴答应下来,他不敢在外面担耽太多时间,再次安慰了时倾几句之后,便带着秋梧离开了。
元恺一路埋头往自己母亲卓夫人居住的月羲居赶,倒是秋梧沉不住气,问道:“小世子,倾少爷叫你帮着收尸,怎么收呀?要不要我现在去三爷那边打听打听,问问尸身下落?咱好派人去装殓,免得被野狗啃了。”
看着日头都要下山了,尸身要是被丢在乱葬岗子上过一夜,就算没被野狗啃光,也必定烂得不成样子了,怎么能算得上好生收殓?得赶紧派人去乱葬岗子上收殓,才能殓个全乎的。
秋梧心眼实在,跟随离有几分交情,心头也希望随离能安然下葬,说完话就要跑开。
元恺脚下丝毫不停,叫道:“回来回来!费那个劲干什么?明天随便在哪个乱葬岗子上做个坟头就行了。难道小倾还会刨开坟山,检查下去有没有尸身??”
秋梧很是老实地回道:“不会。”
元恺道:“这不就结了?明天你找人去做个坟头,坟山堆得高些,再刻个好点的墓碑,看上去是郑重落葬的样子就成了。”
秋梧:“……”他心头到底不忍,还是问道:“随离的尸身呢?”他家小世子垒的是座空坟呀。
元恺趁着停脚喘气的功夫,说道:“你笨死了!随离死都死了,能知道什么……”埋进坟墓,一样会被地下的虫子啃,是被野狗啃,还是被虫子啃,有什么区别?
秋梧再次无语,只觉得他家小世子,生性不免有些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