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年轻少侠,当下已如凛冬里的朽木一般,他就这么静静的枯坐着,不言不语,缠着一道道三指宽白布条的脑袋深深地扎下去,很是颓唐的样子。
唉,实在是太不幸了。
而我呢,见他再没有要与我说话的意思,也没了开口与之沟通的念头,呆呆地靠在床头,两眼无神地望着天。
可是看不到天。
陌生的屋子里四处空荡荡的,教人凭空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目力所及,偌大的房间里头似乎干净得过了分,竟找不出两件像样的家具来,其用料更是简朴非常,令人咋舌。
惊讶的感受只是一闪而过,而后我心下计较着,既不是自己的住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一抬头,头顶上是由整根巨大原木制成的高高的房梁,梁上架着数十杆几丈长的竹条,如棋盘上的纹路一样,井字形排列着,纵横交错,每一个交汇点都悬着一只像是香囊一样的奇怪的小布袋子。
我望着满屋顶的小布袋发了一会儿呆,又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排、两排、三排……乍一看之下这些千奇百怪的小布袋少说也有十五六排,列数似乎与排数一样,每排每列的袋子数量颜色却不尽相同,形状或长或圆,袋角有尖有钝,奇形怪状,七扭八歪。
这玩意儿是个啥?
瞧不出这些袋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若说它们都只是香薰的话,也完全教人没法信服。
因为它们的形状颜色甚至大小都各不相同,排列得又如此密集,视线乍一扫过去,直教人看花了眼,不知屋子里头久久萦绕的药香与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布袋之间又是否有所关联?
这些小东西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正想着要不要劳烦相对而言更为靠近它们一些,腿脚尚能自由活动的苏少侠帮忙摘一个下来打开看看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一个轻盈的脚步声直直地向这里走过来,走得不快,却目标明确,毫不迟疑。
有人来了。
“听起来像个孩童。”我胸有成竹道。
苏少侠挑眉(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在挑眉?因为眼睛上面的布条动了啊……):“何以这般肯定?”
“你听,这脚步声十分轻盈,又带着些虚浮,此人的步伐必然不是很稳,想来应是有些蹒跚的。”我捏着下巴推断道,“莫不是学步小儿?”
“姑娘,在下……实在是听不到有何脚步声……”他双目(划去)右眼中满是诚恳,又举起缠着白布条的双手作了一揖,坦言道。
盖因阁下耳背乎!
果然是因为聋吗!我双手抱头,痛苦地“啊”了一声,心中有如上万匹被揪掉一把毛的枣红马在狂奔,简单点说就是,心在滴血。
如此,僵持了半天的尴尬场面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打破了。
我痛极反笑。
苏少侠也跟着笑。
明明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笑着什么,竟也憨憨地笑起来,二人不知怎的就笑作了一团,然而当“吱呀”一声响后,外头那人真的推了门跨进门槛来时,我却笑不出了。
“哟,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在那儿笑了,看来二位心情不错嘛——卖批哎……”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子正跨了一只脚进来,探头探脑地望着我们,第二只脚跟不听使唤似的磕在了门槛儿上,整个人摔了一大马趴。
“哼,现在的这个身体果然还是不太适应啊……”
他一改方才的大大咧咧地模样,不仅是说出的话,连面上神色都瞬间变得高贵冷艳起来,此时正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撑着地面自言自语着。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气质居然可以转瞬改变,而且差别还如此之大。
门口的男子约摸弱冠年纪,他摔趴在地上后也不急着起来,两眼在屋子当中这么一扫,视线就锁定在了苏少侠身上。
“哇,我大天朝还有木乃伊?”异服男子两眼放光地扑上来,“卡哇伊迪斯奈??*……”
哈?他在说些啥?天朝是什么朝代?木乃伊是什么东西?卡哇衣又是什么衣?
怕不是个傻子吧?
为什么我身边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呐,呐,这个破布娃娃一样的东西要多少钱?我买了!”他翘着兰花指兴奋地拈起苏少侠的一只手臂仔细观摩,少侠疼得整个脸上的布条都在抽搐……
禽兽啊!
是个死断袖不说,居然还乘人之危,要撸走本小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