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歌起初抗拒回楠丰,理由很简单——她不想见故人。
学生时代的她行事招摇,结下不少梁子,如今她身份不似曾经,见到仇家只有滑跪的份儿;也有聊得来的朋友,不多,掰着指头一盘算,和她关系好和祁温贤关系也不会太差,见他们就等于主动向那家伙曝露行踪,还不如不见。
她曾向轻梦游戏提过申请,想继续留在哲海市的总部任职,但拗不过付成则好言相劝、一天三遍做她的思想工作,最终还是咬咬牙、跟着幻想恋歌项目组回到了楠丰。
辛歌安慰自己:如果这几年做的不错,付成则早晚会带着他们这批骨干创办独立游戏工作室,到时候如果她手上有闲钱,就能投个资入个股,同样是当策划被玩家骂成狗,为自己挨骂总比为老板挨骂强。
所以,听付成则说要带自己去森·工作室谈合作时,她还挺开心,立志要拿下跨界合作,为自己的职业履历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遇到祁温贤绝对是个意外。
在辛歌的记忆里,那家伙根本没用过Vi这个英文名,而且,她也没料到他会正儿八经吃“服装设计”这碗饭——她一直笃定地认为,祁温贤当年报考帝都美院只是为了躲开自己、躲开家人,一毕业就会继承家业进益禾集团任职。
想着烦心事,辛歌打开网页,开始浏览幻想恋歌官方微博下的评论区——这是她每天一早来办公室必做的日常。
而痛骂策划,则是一部分玩家的日常。
玩家A:新活动奖励都是些什么鬼?策划是用脚想的方案吗?我看你们下个月别搞什么周年庆了,直接周年祭吧!
玩家B:又肝又氪,新衣服还那么丑,我都不好意思让女儿穿这身约会!这次充的钱就当给策划买棺材和花圈了,拿走不谢!
玩家C:呃,只有我觉得新活动还挺良心吗?但策划还是要骂的!
玩家D:抽卡坠机的各位,来来来,把#策划没有妈妈#打在公屏上!
……
网页从上拉到下,辛歌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在各种“花式骂策划”的留言中挑选出有效信息,截图留存至文件夹,随即飞快端起保温杯,灌下一大口枸杞茶续命。
就像游戏出了BUG,玩家就组团骂程序和技术一样,活动让玩家不满意,永远都是策划来背锅,哪怕是她这个运营策划也难以幸免。
隔壁工位同为策划大军一员的阿木木捏着她的解压玩具“惨叫鸡”,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办公室里,还有沉不住气的碎碎念:“啊啊啊,这样被骂,那样也被骂,那些玩家到底是想让我们怎样啊?做游戏是要赚钱的,又不是来搞慈善的,你行你上啊!我们项目组直接原地解散好不好!”
辛歌摇摇头,开始指点后辈:“你淡定一点——不管我们做得多好,也不可能让每个玩家都满意,骂就骂呗,习惯就好。”
说罢,她打开蓝牙音箱,放了一段大悲咒。
平心静气。
阿弥陀佛。
策划组心照不宣开始自我调节,迎接新的一天新的工作新的狗血淋头。
阿木木丢掉惨叫鸡,将刚打印出来的策划案卷成纸筒,递到辛歌嘴边:“辛辛姐,我是真想采访你一下——你的心态为什么能保持的这么好啊?你到底是靠什么在游戏策划这个挨‘千人骂万人唾’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好多年,是因为一身正气吗?”
想起手机里的电子账单,辛歌苦笑一声:“……是因为穷。”
*
临下班前,辛歌被付成则叫去了办公室。
和她一起的,还有周琼。
付成则叮嘱两人安排好手头的工作,把周五晚上的时间预留出来,跟他一起参加森的酒会:“那些搞艺术的,有钱有闲,没事就喜欢办个展览搞个聚会什么的,不管怎样,现在是确认双方能否进行合作的关键时期,你们到时候都给我穿体面点。”
他看了一眼辛歌:“……肥宅T肯定不行。”
听说酒会有的吃有的玩又有帅哥看,周琼满口答应,拼命给辛歌递眼色。后者斟酌许久,冲付成则勾了勾唇,用开玩笑的方式婉拒道:“老大,别人参加酒会就只带一个女伴,你带两个……是不是有点过了?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付成则的眼刀很快丢过来,佯装嗔怪:“怎么,跟我出去你嫌丢人?”
他有说这话的资本。
虽然已经三十又三,这个男人却长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再加上游戏制作人的职业特性,他平时的穿衣风格也趋于年轻化,看上去顶多二十八.九,绝对是幻想恋歌项目组的“门面担当”,偶尔在线下活动时露个脸,甚至能收获一堆小迷妹。
辛歌不据理也要力争:“不是,主要是我……我没有体面的衣服……”
“去买。”
“没钱,月底我要斥巨资租房子呢。”
“去买。”付成则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给你报销。”
辛歌无话可说。
搬来楠丰之前,公司就有人调侃说付成则想追辛歌,只是当事人始终没有明确表态,传着传着,最后就变味成了“战友情”,可刚才那一句“我给你报销”,生生叫周琼听出一点霸道上司要搞办公室恋情的狗血味……
头一回吃上热乎的瓜,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不禁起哄“哎呦”了两声。
辛歌后知后觉抬眼瞪她,余光一斜,却发现前台妹子正领着森·工作室一行站在门外,迟疑着想要找时机插话。
祁温贤穿着一身垂坠感极好的黑色休闲西装,站在两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身后,目光漫不经心从她脸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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