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暄觑着她的神色,见她这反应实在不像是欢喜,心情不由地好转几分。
但他仍故意问:“怎么?听说新郎延迟婚礼在等你,很开心?”
“没有。”韩听雪悻悻地道,“我宁愿他和别人成亲了。”
姬暄闻言,躲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他心想: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怪脸人没再催着默写账册,但也没有放她离去的意思,仍将她困在这四面临水的房子里。
韩听雪暗暗猜测,可能是要先查证。
天色微黑时,怪脸人就离开了。
奇怪的是,他来也好,去也罢,韩听雪都不曾看见船只。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人身上也不见水渍,不像是泅水来回的。
难道就像话本子里说的,有千里飞行之术?
韩听雪想不明白,干脆将此事暂且丢开,转而去想另外一件事。
表妹昨天为什么没上花轿,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其实这个问题,平江伯夫妇以及老太太也没想清楚。
作为周宝瑜最亲近的长辈,几人都知道她对张逊的情意。
当日她主动退婚,就已经震惊众人,更遑论这一次的拒上花轿了。
众人思前想后,也只能归结于周宝瑜性子执拗,又顾念表姐。
平江伯府人口简单,两房加起来,总共只有周宝瑜这一个姑娘,从小受尽宠爱。三年前,穗穗进京。姐妹俩一见如故,极为投契。
宝瑜娇纵爽利,虽然比穗穗还小了一岁,却主动照顾刚入京、人生地不熟的表姐。
这两人性格容貌不同,却是真正的情同姐妹。
除了顾念穗穗,众人实在是想不出宝瑜宁死不上花轿的原因。
这次婚礼暂时取消,张周两家颜面扫地。
长辈们心里暗暗责怪她执拗、不顾大局,但事已至此,也未尝不觉得她重情重义。
“唉,可惜穗穗了。”老太太按着眉心,轻叹一声,“还没找到吗?”
平江伯摇头:“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
“这孩子,就算是躲起来了,也该给家里递个信儿,没的让人担心。”老太太眉间尽是担忧,既担忧穗穗的现状,也担忧其未来。
宝瑜还好,虽说退过一次婚,但也赢了个大度成全的名声。
而穗穗,落水事件后,张家好不容易才同意娶她进门。此次她婚前出走,以后可该怎么办?
知道老太太为何事担忧,平江伯出言安慰:“母亲不必担心,既然张家声称是婚礼延期,那以后肯定还会再补办。”
老太太勉强笑笑:“但愿如此。”
婚礼闹剧后已过了三天。
仍不见韩小姐踪迹。
张尚书夫妇已不剩多少耐心。
温氏再次与丈夫商量:“退婚吧,咱们也不是没给过机会。”
张尚书双眉紧锁,默不作声。
“我这些天,连门都不敢出。我嫌臊得慌,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敢出门上朝的。”提起此事,温氏就难掩怒火,“三天了,要真是躲出去,也该回来了吧?谁知道是不是跟人私奔去了?”
张尚书低咳一声:“也不必说的这般难听。”
“这也算难听?外人说咱们家只会更难听。”
张尚书轻轻“嗯”了一声,更难听的话他的确没听见。但这几日别人看他的眼神真令人作呕。
他略一思忖:“算了,那就退吧。”
这可不是张家言而无信,是周家欺人在先。
见他终于点头同意,温氏喜动颜色:“老爷,你要是顾念和周家的情意,咱们就还替逊儿聘娶周大小姐。如果那位韩小姐回来了,还想进张家的门,可以让逊儿纳了她。”
——她最初就是这般设想的。
夫妻俩合计一番,正要遣冰人去平江伯府商议退婚一事,却忽听一个声音道:“爹,娘,孩儿不同意。”
两人一愣,见次子张逊正大步走来。
他在父母跟前站定,认真施了一礼,神情严肃:“你们方才说的话,孩儿已经听见了。此事万万不可。”
一见到次子,张尚书就气不打一处来,蹭的站起,双手负后,气呼呼道:“还有脸说!若是你当初机灵一点,也不至于这么丢人。”
张逊抿了抿唇:“爹,从小你就教育孩儿,人生在世,信义为先。孩儿那天已当众言明,韩小姐因病不能拜堂,是以婚礼改期。若是退婚,不是让人笑话咱们家背信弃义吗?”
一旁的温氏插话:“先背弃婚约的,可不是咱们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位韩小姐逃婚是不争的事实。”
“孩儿明白。”张逊神情微黯,忽的后退一步,跪伏于地,声音极低,“只是孩儿已有言在先,还请爹娘成全。”
他仰起头,目光灼灼,一脸恳求之意:“爹,娘,孩儿从未求过你们什么。今天求你们一次……”
这个孩子素来冷情,读书科考,从不让父母操心。他长到十八岁,还是第一次求父母。
张尚书夫妇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一口气。
良久,张尚书才勉强道:“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再宽限几日。”
张逊面露喜色:“多谢爹。”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最多十天。如果十天之后,还不见她,这婚必须退。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张逊微微一笑,只当没听见。
温氏看着儿子,若有所思。
她怎么觉得,逊儿对那位韩小姐,不仅仅是信义这么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