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商宇哼了一声:“怎么,我这是打扰你们了?”
没等陆君尧开口,孟鹃就直摆手:“没有没有,丁先生,您是陆先生的朋友,是我打扰才对。”
陆君尧看向丁商宇,微微眯了眯眼,问道:“你们一起来的吗?”
丁商宇手肘搭在沙发的的扶手上,指腹在摩挲着下巴:“谢谢你家方秘书捎了我一段,”他倒不客气:“等下还要麻烦他再把我捎到我那90平的小公寓。”
谁能想到,大学里开着跑车,住着上下三层大别墅的丁家少爷,如今要挤地铁,住的房子也从上下三层变成了90平的两居。
真是世道好轮回啊!
陆君尧想了想,记起来:“你父亲不是让你去一年的吗?”
七月份,丁商宇这边拿到大学的毕业证,那边就被他的父亲派去了下面的一个二线城市做了基层。
丁商宇脸色戚戚然:“不是快过年了吗,老头子一声令下,我还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眼下是一月底,还有一周就新年了。
说到新年,陆君尧的视线重新回到孟鹃的脸上,眼见都要新年了,她在这个时候过来……
陆君尧问:“你母亲对你还好吗?”被他帮助过的人很多,但那些人所遇到的困难,他都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孟鹃算是他截至目前做过的善事里,唯一的例外。
杜鹃舔了舔因为饥饿因为口渴而干燥的唇,默了几秒才垂着头说了句:“不太好。”
这一句不太好,让陆君尧脑海里浮现出当初趾高气昂,不过半头猪就要卖掉女儿的那张模糊的母亲脸。
陆君尧没有细问,“那你来京市,家里人知道吗?”
孟鹃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垂下了头:“我偷跑出来的..”
陆君尧眉头微拧。
原本圆润的指甲已经被她抠得开始剌人了,她垂着头,缓缓道出这一年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当初您把钱给我妈后,她没有把那半头猪还回去,当天晚上,孟家来人,要把我抓走,是奶奶把我护在身后以死相逼,才把我妈吓住。第二天,孟家来人问我妈要猪的钱,我妈不给,奶奶就把她戴了很多年的金镯子给了孟家。”
说到这儿,她豆大的眼泪砸在手面上,她难过的不是自己,是心疼她奶奶的那只金镯子,那是她奶奶唯一的嫁妆。
陆君尧刚要伸手去拿抽纸盒,就见丁商宇先他一步,连抽了四五张纸巾递给了孟鹃。
陆君尧微微往前倾着的身子坐了回去。
孟鹃擦了眼泪,继续说:“可能是觉得女孩子上学没有用,暑假的时候,我妈带我去了镇里的一家饭店,让我在那打扫卫生,结果没多久,被一个客人举报,说老板雇用童工,老板被罚了钱,就去我家闹,说是我妈故意陷害他,我妈怕得罪镇里的人,就赔了那笔钱。”后面,她被她妈用藤条打、被罚跪在阳光下暴晒了两天的事情,她没有说。
“暑假结束,开学的时候,学校老师找到我们家,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她鼻子又是一酸:“我说,我不想上学了。”其实不是,她成绩很好,班里62名学生,她的成绩一直前茅,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妈妈不给她学费,那样只会挨打。可即便这样,老师走后,那顿打依旧没有躲过去。
说到这儿,丁商宇插了一句嘴:“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
她点头,鼻子红红的:“我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三个孩子,如果老大老二都是女儿,老小是儿子,一般最不得宠的就是第二个闺女。这在农村家庭,很常见。
陆君尧问:“那后来呢?”
她说了后来:“十月之后,孟家又来我们家几次,问我妈什么时候可以把我嫁过去,我妈经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就答应说过完年。”其实她知道她妈妈是想借着过年好从孟家再多捞点东西。
无力、难堪、认命……各种表情交杂着,全部从她眼睛里跑出来。
“其实我之前没有想过逃跑,是奶奶,她跟我说,山外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人,也有很多山里看不见的景,奶奶把她纳鞋卖的钱都给了我,让我跑远一点,越远越好。”
一直静静听她说的陆君尧问:“所以你就来了京市。”
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来京市,不是因为这里离生她养她的地方远,还因为这里有一个人,是除了她奶奶,唯一帮助过她的人。
他说如果她遇到困难可以来找他。
她还不太会揣摩人的虚情假意,但是当时他把他的号码给她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她能感觉到真诚。
陆君尧沉吟片刻,问她:“那你想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