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说她像公主。
她可以是同学们口中内向安静的贞子,也可以是爸妈口中天天念叨着什么都不如妹妹的无能姐姐,她还可以是邻居老奶奶眼里乖巧内向的女高中生。
她不可能是公主。
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并且因为不知道如何回应别人的夸奖而有些羞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可能没办法当个公主。”
贺池注意到她往后退的那个眼神里露出一些不安和羞怯,目光稍微向下移一些,他发现了她不停用食指揪衣摆的小动作。
他的目光顿了顿,变得柔和起来。
口是心非啊,手上的动作倒是挺诚实。
话虽是如此,宋如清还是在踌躇一番后,努力把心里那些惶恐的感觉压下去,她抬起眼睛,想要寻到他的目光和他对上,她记起了医生的话。
——和人交流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对人的尊重。
“谢谢那位周……”纤细嗓音里带了些惶恐的道谢音,在她对上他的目光时止住了,她感觉自己的话好像被那双墨色深沉的眼眸吞没。
那双眼睛忽然变得很美,很柔情,就像是夏天的深潭里,被风拂起的微小涟漪。
像是触电一般,她的目光立刻移到他左肩的位置,不敢盯着一个人的目光看太久,她说:“谢谢,那位周同志的夸奖。”
“我会把话传给他的。”
等她再鼓起勇气往窗外看,便只能瞧见男人迈着精神又笔挺的步伐往宿舍区走的背影。
她愣了很久很久,想起了什么似的,有点雀跃的点开手机搜索键,输入“长发公主”。
……
那晚,她把所有和长发公主有关的影片看了一遍,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没按时起床,睡到中午才被热情好客的招待所老板娘尹秋月叫醒,对方好像很担心她,因为她敲门的声音不如往常那样亲切。
“小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还好吗?”
“是不是门锁坏了,要不我找人撞开吧?”
这位老板娘对她热情关照的态度,让她有些害怕。她几乎每天都要进来打扫一遍卫生,但她不习惯这样热情奔放的打扰,甚至,她偶尔会装作在午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借此来逃避她的目光。
想到老板娘请人撞门会见到更多的陌生人,宋如清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
“对不起,我在睡觉。”
门缝里露出来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人用脚“礼貌”的抵在他的门上,不经意的往她身后的房间内部看了眼。
确定了她确实在睡觉,而不是在想不通上吊之类的。
不过人被她母亲的大嗓门喊起来了,就没那么容易放她回床上睡觉了。他晃了一下锅铲:“五分钟之后,来我家客厅吃饭。”
这句话没有征求她意愿的意思,就像是平常和他的战友说话那般。
他自作主张的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拉扯的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少了平常征得某个人同意的你问我答流程,宋如清只能干巴巴的站在门口,目送他和尹秋月一前一后的走掉。
她没有答应他要去吃饭,他也没问她愿不愿意吃饭。
她到底要不要去?
宋如清关上房门,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思考着,直到她的目光落到梳妆镜里自己那张苍白又倦怠的脸上,她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立刻站起来梳洗打扮。
她想起昨天晚上他说她像长发公主那一幕。
真正的长发公主,不是像她这样无精打采双目无神的。
她需要换一条干净的裙子,把炸毛的头发梳顺,还得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挂着和善的微笑。她迈着小碎步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垫着脚尖在广场上找食物的鸟儿。
五分钟根本不够,但她还是尽可能不超过他给的时间点,借着从走廊到餐厅的时间,她还顺手将及腰长发编了个麻花辫。
她从不在招待所的用餐区吃饭,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点外卖,甚至搬来这里那么多天,她都没有离开过自己那间房。
不过招待所进门右侧就是一片很宽敞的休息区和用餐区,并不难找。她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贺池和尹秋月说话:
“一会儿她要还不出门,你就去拖她。”
尹秋月是个厨房杀手,贺池休息日回家会给尹秋月做顿好吃的大补一顿,早上儿子回来,尹秋月就把这些天自己观察的作息时间汇报给了他,后来看到他做饭,尹秋月才提,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以请人吃饭的名义让那姑娘出来透透气。
尹秋月觉得她愿意和贺池对上目光,就让他去请。
所以才会有贺池给人五分钟吃饭时间那一幕。
这会儿已经超过五分钟了,显然,贺队长的命令式口吻对她并不凑效。
贺池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反抗:“你怎么说也是退休助理医生,你让我去拖她,好人坏人都是我来当,你把我当工具人,你的良心还在?”
尹秋月退休前在一家心理诊所担任助理医生,算是半个心理咨询师,那天儿子把宋如清带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出那姑娘的眼神有很明显的逃避和抑郁倾向,但是姑娘住在这里那么些天,连门都没开过,拒绝和这个世界沟通。
就算被儿子拜托了,她也不知道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