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偷偷埋下,即便一时死寂,你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生根发芽。毕竟它生长不需要阳光,不需要雨露,只需要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严子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也不是不清楚傅金池在耍什么心机。
他无非是通过各种日常大事小事,一点点瓦解傅为山和“得力下属”之间的信任关系。
考虑到对方反派BOSS的立场,这种行为倒是符合逻辑。
甚至还不乏几分狡诈。
但不管傅金池怎么说,或者傅为山怎么想,按照公司决策程序,英瀚集团与东云银行在艺术金融领域开展合作项目,总负责人的人选确实要经过总办会研究讨论才能决定的。
这个议题很快经过审批,等到了会上,大多数与会干部倒也都提名了严子书。
一来,他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能力不差,也很熟悉这个项目前期的筹备工作。
二来,那天酒桌上,客关总监和其他同事也都在现场见证,既然已在秦茂生面前把话说了出去,而且对方也相信了,若是之后再换其他人,不免显得己方朝令夕改。
从理智上来讲,傅为山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但原本顺水推舟的一件事,让傅金池牵着鼻子走,他就是感觉心里不痛快。
其他人不知他在别扭什么,只都以为,他肯定会偏向自己的亲信。
毕竟按照正常人的看法,做老板的必定会给左膀右臂安排一个可观的职业前景。
哪怕是画大饼,也该做出点姿态,不然难免会被认为刻薄无情,有失人情味。
碍于面子,傅为山也只能大度一些,面无表情地拍了板:“与东云的合作项目,对公司的意义重大,那严子书就把手头其他的事放一放,专心负责跟进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会场静默片刻,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同样与会的严子书起立,上道地表示:“多谢傅总和公司的信任和栽培。”
表明自己念的是傅为山的好处,与别人无关。
这种温驯的态度,才总算让傅为山心头痛快了一点。
这也算展现了自己的用人之量。傅为山说服自己,索性就这样安排吧。
从会议室走出来之后,便有高管拍着严子书的肩膀玩笑,揶揄说严助的名片可要找行政部重印了,毕竟马上还得加个“项目总经理”之类的名头上去了哈哈哈之类。
只有个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严助虽然年轻有为,只怕是‘太’年轻了,突然要带这么大的项目,想让那些资历老的员工信服,恐怕也不太容易吧。”
这个“个别人”是一个叫做李长安的副总裁。
李长安虽然姓李,但论亲戚关系,却是傅为山的表弟辈——他母亲是傅家嫁出去的女儿。
因着英瀚是家族企业,不论如何现代化改制,上上下下的关节里,七大姑八大姨堂表兄弟仍然可以论斤计算。这种裙带关系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李长安比较会讨傅三叔欢心,所以坐了个“副总”的位子,但惯常也是尸位素餐的主儿。
刚刚在总办会上,李长安为东云合作项目提名了另一个自己派系的人选,只是没能pk过严子书,现在下了会,自然就来阴阳怪气地找茬了。
严子书避其锋芒,拿出谦逊的态度,低眉顺眼地回应:“李总说得对,我经验尚浅,未必能够带好项目,工作上的事还要多向您请教。”
李长安见他不跟自己顶撞,不管怎么奚落,也仍像在唱独角戏似的,撇撇嘴自觉没趣。
旁边刚刚恭喜严子书的副总见状便道:“李总有什么高见,刚刚上会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呀?”不等李长安回答,又说:“哦,不过李总十次开会有八次请假,可能是一时跟不上会议节奏吧。要不然下次有你参加的时候,让秘书提醒大家,把语速都放慢一点?”
李长安吃了个瘪,他平时连班都没好好上过几天,可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么。
难得来参加这么一次总办会,目的只是为了帮自己的人抢项目,但是没能成功。
这位仗义执言的副总倒也非和严子书关系多铁,主要是看不惯李长安这种吃空饷的。
李长安悻悻走后,那副总又对严子书说:“不用管他怎么说,总办会决定任命你,当然还是因为你本身的能力。只要你能做得好,功劳自然是别人抢不走的。”
严子书微笑着说:“这我明白,都是为公司做事,我自然会尽力做好的。”
副总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看好他的场面话,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严子书倒是真的宠辱不惊,透过复杂的人际关系看本质,那就是:有项目,他就做。
跟复杂万变的数据和资料打交道,至少比天天关心老板的风花雪月,更在他擅长领域。
重点是,哪个工作狂能拒绝通往“升职加薪”的机会呢?
严子书没主动争取过,是因为按照剧情,他本应一门心思跟在傅为山身边,不计得失。
在别人看起来,他就这么一直甘于待在这个伺候人的职位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不争归不争,不管什么样的方式,别人都捧到面前了,还有理由不要?
那就是对野心的侮辱了。
换成在原来的世界,哪还用什么副总鼓励,他不主动把别人踩下去都算厚道的。
他算了笔账,在目前的处境,升不升职的先无所谓了——主要是升职也没有用,能在英瀚做到哪天都不知道呢——但项目的绩效和奖金是实实在在的,能拿到手里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