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裳道:“知道了。”便挥退了她。
谢舒赶到将军府时,漫天里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势渐大,打在青石地上,溅起银花无数,天地间一时只闻一片震耳欲聋的水声。
谢舒下车换了木屐,青钺撑着竹伞跟随在侧,两人一路冒雨来至吴夫人的房门外,只见廊下几个侍婢正用铜缸承接檐头淌下的雨水,其中一个见谢舒过来,忙进屋通传。
谢舒让青钺将伞收了搁在廊下,进门一看,只见外屋里没有人,那进去通传的侍婢正从内室里迎出来,向谢舒施礼道:“老夫人请夫人进去。”
谢舒进了屋,只见因着外头风雨大作,屋内窗扃紧闭,几盏半人多高的鎏金鹤首灯将室内照得通亮,四下里供着数个火炉香鼎,干冽的暖意扑上身来,驱走了方才冒雨而行的湿冷。吴夫人穿了一身轻薄的鼲子裘,自主位后笑着招呼道:“这孩子,下着大雨呢,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来了?也不让权儿送送你。”
屋里并不止吴夫人一人,大乔是孙策续娶的正室,与吴夫人同住在将军府中,日常侍奉在侧,小乔也在,倒是有些出乎谢舒意料之外,谢舒忙屈身施礼道:“见过母亲和二位大嫂。”
吴夫人让她起来,慈和道:“你今日来得可巧,公瑾的护军府远在城外的太湖边上,小乔进城一趟不易,倒让你给赶上了,你们妯娌三个难得齐聚一堂,我也好趁机享享天伦之福才是。”
小乔坐在下首侧席上,面前的案上放了一架古琴,想来谢舒没来之前,她正抚琴给吴夫人听。自上次新婚时一别,小乔的气色愈发好了,更觉艳光夺人,想来周瑜婚后待她很好。小乔闻言一笑,容色滟滟,几可倾国:“娘若不嫌儿媳聒噪,儿媳日后常来侍奉就是。”
谢舒上前与大乔在吴夫人身侧一左一右坐了,挽着吴夫人的手臂撒娇道:“小乔嫂嫂说得是,我这些日子在孝廉府里呆得好不烦闷,正想来陪着娘多住几日呢,此番定让娘享够了福,撵着我走我才肯走呢。”
吴夫人被她说得笑了,抬手虚点着她的鼻尖道:“你这孩子,何时也这么油嘴滑舌的了?就会哄我开心,定是跟那个不成器的权儿学的。”谢舒面色一黯,勉强笑了笑,低下头依着吴夫人不说话了。
大乔在旁察言观色,发觉谢舒情绪不对,便接过话头圆场道:“现下已是食时过了,舒儿一早从府里赶着过来,可吃过饭了么?”
谢舒道:“早上起来吃了些。”
吴夫人道:“早晨吃的那三汤两水的能顶什么用?这会儿只怕早饿了。正好,策儿和公瑾带着绍儿去军营骑马了,我们正等着他们回来吃饭哩,舒儿便也一同吃些吧。”说着叫过身边的侍婢吩咐道:“你去知会厨下再添一席。”那侍婢答应着去了。
谢舒连忙称谢,吴夫人叹道:“你们这些孩子休要仗着年轻,便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策儿权儿他们倒也罢了,整日带兵打仗,饥一顿饱一顿也是难免的,况且他们是男人,铁打的身子,便是饿上几顿也不打紧。可女人却是要诞育子嗣的,怎能不善自保养?尤其是你——”说着攥了攥谢舒的手,心疼道:“大冬天的下着冷雨就不管不顾地跑来,你摸摸你这手凉的,进屋这么久了还没有暖过来。”
谢舒忙道:“是媳妇不孝,让娘担心了。”
吴夫人道:“说来你们三个都并非出身小门小户,想必是自小娇生惯养,身子有些弱,不然怎么成婚至今都还没个喜信呢?”
小乔笑道:“娘,我们成婚至今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哪能就那么快了?”
吴夫人道:“怎么不能?当年我可是成婚头年就生下了策儿。说来还是我的不是,催得太紧,怕你们嫌我唠叨,可若不催,又怕你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头我得寻个宝贝,你们三个谁先生下孙儿,就把宝贝奖赏给谁。”
大乔接口笑道:“娘的手里可都是好东西,随便拿出一件来就够我们眼馋半天的,到时我们三个人为了争宝贝吵起来,娘你还享不享福了?”
一席话说得屋里的人都笑了。吴夫人笑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牙尖嘴利的,我可说不过你们。”
谢舒待得众人笑毕,趁着屋里气氛正好,装模作样地往四下望了一周,道:“说了这半日的话,怎么不见前些日子来此住着的徐姝?”
吴夫人道:“姝儿已被陆氏的族人接回府去了,她有重孝在身,不便在外久留。但近来又听说她的父兄将她接出陆府,送回老家服丧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策儿一向与陆氏走得近,这事还得问他。”
吴夫人话音方落,只听外厢一阵吵嚷,似是有人进来了。时已入冬,门上糊着的绡纱都已换成了厚重的绢布,隔音极好,却仍能清晰地听见男子的朗朗笑声。吴夫人笑道:“正说着呢他就来了,可真是禁不起念叨。”便听门上被人敲了两下,正是孙策在外头扬声道:“我和公瑾回来了,现下可方便进去么?”
大乔道:“你们等等,舒儿在呢。”谢舒闻言要起身去屏风后暂避一时,吴夫人却拉了她道:“不打紧,都是一家人,先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坐着便是。”谢舒便仍坐在了吴夫人身侧。
这当口屋门一开,孙策和周瑜一前一后地进来了,孙绍头上戴着一顶小斗笠,正骑在孙策的脖子上。孙绍年纪还小,周瑜怕他坐不稳,从后头扶着他。三人方才在军营里显然玩得十分尽兴,虽然都淋了雨,却都笑嘻嘻的。孙绍尤其高兴,居高临下地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吴夫人身边的谢舒,忙伸开两只小短手,坐在孙策的脖子上奶声奶气地唤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