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那女子又抬头道:“那你能不能去和谢舒说说?她姐姐谢皖是孙将军的结发妻子,如今虽已过世,但孙将军对她情深义重,连带着对谢舒也颇为垂爱,若是谢舒能同意我进门,想必孙将军也不好说什么。”
孙权犹豫半晌,道:“可我与谢舒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怎么好贸贸然就去与她说?况且她进门时已有裳儿一个妾室,如今新婚不到两日,就又多了一个妾室出来,岂不委屈?”
那女子手中一紧,轻声追问道:“你怕她委屈?你是不是见她生得清丽,所以喜欢上她了?”
孙权抬手向她面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女子一躲,孙权笑道:“怎么会?是这两日我与她相处下来,觉着她性子还算和顺,新婚之夜我没在她房里过夜,她也不曾为此哭闹,她这么谦和知礼,我也不能太过了不是?”
说着却又想起什么,犹疑道:“我总觉着我大哥似乎不大喜欢你,我想纳你为妾,他便百般阻拦。前月我大哥和公瑾义兄率兵攻破庐江郡,你也是那时从庐江郡一路随众迁来江东的,是不是在路上曾与他有什么过节?”
那女子黯然道:“我与你大哥素不相识,能有什么过节?不过是他嫌我出身微贱罢了。袁夫人是袁术的嫡女,出身显赫自是不必说,她的族人和袁术的三万兵众如今都安置在江东,你大哥同意你纳她为妾,也是借此拉拢和安抚她的家族部众。谢舒的家世出身虽不比袁夫人显赫,但听说她父亲也曾在朝廷中做官,算是官门之后。我却是一介贱民,先前在江北家乡随族人务农,生计艰难,便想迁徙至庐江郡以求活路,恰逢你大哥攻破庐江,我这才随众来到江东的。”
孙权笑道:“你这么说便错了,我大哥绝不是这种人。你出身微贱,我孙氏亦是寒门,当年我祖父不过是富春一介瓜农,我父亲起先也不过是小小县丞,直到黄巾贼乱,我父亲举义兵讨贼,这才渐渐起势。父亲死后,大哥平讨吴郡、会稽二郡,称霸江东,方有了我孙氏的今时今日。生逢乱世,不以出身论英雄,我大哥绝不会因此看不起你。况且谢舒虽是官门之后,可她父亲早在董卓火烧洛阳时就死了,此后便家道中落,嫁我的时候,她已是孑然一身,嫁妆还是我娘和谢氏族人给贴补的。如此论起来,她比你也强不到何处去,可我大哥不还是照样逼着我娶她?可见不是因为出身的缘故。”
那女子听孙权如此说,才展颜笑了一笑,道:“罢了,谁嫌我都不要紧,只要你不嫌我就好。”
孙权低头见她一张秀面比窗外的月色更见清婉柔丽,唇角两朵笑涡犹如夜昙微绽,不觉心中一动,揽过她低笑道:“我怎会嫌你?我疼你都来不及。”
那女子顺势依在他怀中,两人相偎片刻,书房的内室中原本备有卧榻被褥,以供孙权在此休憩过夜,那女子扯过他的衣袖便往内室里去了。孙权年轻气盛,乐得顺承,内室的纸门一关,便只剩下了衣袂摩挲的细响。谢舒只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忙将书卷和灯台揣好,摸黑溜出了书房。
回到屋里已是月近中天,青钺不知何时醒了,见谢舒没了踪影,焦急万分,但又不知该去何处找寻,只得站在廊下等候。此时见谢舒回来,忙迎上前道:“夫人往何处去了?奴竟睡着不知,未能跟随,还请夫人宽宥。”
谢舒定了定心神道:“不打紧,是我见你睡着,因此没有叫醒你。方才我觉得气闷,独自出门散了散,此时已好些了。”
青钺道:“夫人既是身子不适,便尽早歇下吧,明日奴禀过孝廉,请府里的医倌来看看。”谢舒含糊应了一声,除去外裳钻进了被里,直到此刻心中还怦怦乱跳,半晌才渐次平复,困意上涌,慢慢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孙权仍呆在别处,一夜也不曾在谢舒屋里留宿,只在白日里偶尔来坐坐。但他既不喜谢舒,谢舒又与他没什么话说,坐不了一时半刻便又走了。
闲话渐渐在府里传开,下人越发疏懒怠慢,庭院里的落叶不扫,水塘里的藻苔不除,紫绶本就对孙权冷妻宠妾的作风颇有微词,连日来又在各处受了气,更加心下不豫。青钺怕她嘴快惹祸,起先还提点她两句,但久了也暗自替谢舒不平。谢舒虽每日足不出户,只闲阅书卷度日,但对此略有知觉。因她是穿越来的,平时自己动手惯了,如今虽然下人服侍不周,也并不觉得如何。
江南地暖气湿,虽早已入了秋,但雨水仍旧频繁,天时阴晴不定。这日又是个阴沉日子,昨夜淅淅沥沥下了半夜秋雨,侵晨时分却又停了,天幕灰蒙蒙的,像是笼了层薄纱,暗淡的流云被秋风卷得时聚时散。
谢舒夜来睡不实,一直半梦半醒到天色将明,青钺紫绶已轻手轻脚地起身,在外间低声说话,谢舒此时才觉倦意翻涌,见窗外天色晦暗,便索性蒙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