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你是个荡.妇,与歹徒不干不净,不三不四……”
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史樱终于忍不住,她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张郎脸上。
接着,她跑出了屋子。
冬夜瑟瑟,张郎没有追出来。
史樱冷得浑身瑟瑟发抖,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站了许久。
寒风之中,她看见城中四面八方绚烂的烟火,大街之上,家家户户其乐融融,正是赏花灯猜灯谜的好时候。
史樱停下了啜泣,她脸上变得任何表情。
旋即,她擦干自己的眼泪,从荷包中取出来那枚已经干枯的梅花瓣,似祈祷神明出现般:“谈翘——”
话音刚落,墙头出现一个人影。
一看到史樱这般模样,谈翘便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樱娘,你想通了?”
在这个世界,她是唯一不称呼她为张夫人的人。
“没错。”史樱鼓起勇气。
看清她脸上的泪痕,谈翘不禁轻叹了口气:“史姑娘,你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可他呢?不过是虚无不辨真假的名声,就能视你为仇敌,恨不得置你于死地,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吗?”
史樱面上浮现一抹苦笑。
在这个乏味的世界困得太久,谈翘难免有些话多:“史姑娘,你可知道你拜入浮望宗,又过的是何等风光的日子?”
“光耀门楣不说,十九洲人人见到你,不分老幼都要尊称你一声仙长,无人敢对你有半分不敬。御剑凭虚,练气入体,虽离仙途渺茫,但也能青春永驻,寿数不知延绵至几何。”
“可在这个幻境中,你承受生育哺乳之痛,为了你们的孩子整日操劳,容颜在真真切切的老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值得吗?”
她反复在问史樱是否值得。
史樱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愈发坚定:“我要回去,此生此世,我都不要再爱他,不要爱任何人。”
“那你的孩子呢?”
史樱苦笑:“一切本就是假的,脸是假的,婚姻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
像是生怕自己会反悔,她迫不及待:“我们可以走了吗?”
“很快就可以了。”
“很快?”
“没错。”谈翘道,“史姑娘记得吗?我曾经告诉你,这个幻境是由你的执念生成,只有破掉你的执念,我们才能出去。”
“执念?”
“没错,就是你曾经一心想嫁给他的张郎,你必须自己亲手破除这个执念。”
谈翘说着,掌心亮出一把长剑,她口吻柔和,似徐徐善诱:“只要你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史樱面色明暗难辨,手却不自觉抬起,双手接过谈翘手中的剑。
她垂头,抚摸过剑锋,剑脊,剑柄,随后将它握紧,转身离去。
谈翘目送她坚定的背影,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破境本不必如此,你在误导她。”
谈翘一回头,瞧见慕慈站在墙外的巷道之中。
巷中灯笼晕开半丈光芒,他身负长剑而立,整个人被玄衣衬出冷玉般的光泽。若是不熟,当真要以为这人是谪仙般琼枝玉树的剑修。
谈翘不以为意:“师兄不也没拦着我,不是吗?”
她跃下墙,拍了拍掌心的墙灰:“樱娘的幻境约莫快要消散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师兄可愿舍命陪小人,一起去看看花灯?”
她问得漫不经心,也并不觉得慕慈会答应她,自顾自朝外头的大街走去。
慕慈眸中倒映出她鹅黄色背影。
烟花炸开,少女走向落星如雨,灯火辉煌的街道。
慕慈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边已然出现一道微不可察的裂隙。
他眉心一蹙,装作没有察觉,走到谈翘身边。
眼前五花缭乱,谈翘正在看一盏兔子花灯:“诶师兄,你可知这花灯谜底是什么?”
慕慈不觉抬眸看去,还未看清纸张上的字迹,谈翘手中的花灯,蓦地化作齑粉。
周遭火红的彩灯,远处的烟花,喧嚣繁华,皆如过眼云烟,清晰地在眼眸中消逝。
眩晕之中,谈翘听见慕慈沉声传音于她:“亼寻在房间东南方,莫要靠近。”
谈翘一愣,才意识到慕慈这是在保护她。
亼寻附身史樱失败后,难保不会重新找附身之人,慕慈她不敢碰,那就只有自己这个软柿子。
眼前黑雾散开,迷糊中似有什么倒过来,谈翘伸手一接,正是昏迷不醒的史樱。
正当此时,身后一道厉风卷挟着杀意直袭而来,她来不及转身回手,剑光一闪,凌霄剑将她挡住,不着余力应下亼寻的偷袭。
慕慈眉心微皱,似带着微恼。
他头也不回,只冷冰冰道:“早就叫你躲开些,聋了不成?”
“?”谈翘扶着史樱,瞪圆了眼,“你骂我?”
在幻境中呆了整整一年,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原来只是错觉而已。
慕慈还没说话,倒是对面黑魆魆一团雾气状的亼寻不耐烦,女子嗓音沙哑而阴恻:“谁想听你们师兄师妹小情人拌嘴,反正今夜都得死!”
“好大的口气。”谈翘冷笑,几次三番被这亼寻下黑手,她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气,顾不得辩驳她对自己和慕慈关系的错误定位,开始结印掐诀,“那我倒要看看,今夜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