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翘将方才那个温存的梦抛到脑后,她掀开被子起身,快步来到愣愣失神的史樱面前:“樱娘,你怎么了?”
史樱没有看她,仿佛根本听不见谈翘在说什么,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意。
她往日清澈的眸中,覆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黑雾。
谈翘瞬间猜出来了什么。
是亼寻。
史樱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招了。
谈翘不便轻举妄动,她想起住在隔壁的戚清客和金揽玉,打算先去告知他们。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
结界泛着金色光芒,上面游走各种谈翘看不懂的符篆。
谈翘一愣,才想起这是慕慈临走前布下的结界。
破开结界的符纸,应该在史樱手上。
谈翘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咔响声,似骨骼摩擦的异动。
史樱,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俯身在她身上的亼寻,竟一点点试着开始操纵她的身体。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操纵着转动脑袋,离开梳妆镜前,每一步生疏而又准确地向谈翘走过来。
她自袖中取出慕慈先前留下的符纸,对着谈翘勾起一个因不太熟练而僵硬的笑:“你是想要这个吗?”
笑意不达眼底,只让人遍体生寒。
说着,史樱掌心浮现一团黑色雾气,将符纸吞噬得一干二净。
谈翘负于身后的右手,悄然蕴集出灵力。
趁亼寻不备,谈翘一抬手将招式轰出去,狠狠击在史樱的右肩处。
直到灵力出手的那瞬,谈翘才反应过来——倘若与亼寻交手,她伤害的只会史樱的身体。
果不其然,“史樱”呕出一大口血,她面不改色,连唇边的血都不曾擦,只阴恻恻看向谈翘:“出手伤害同门,便是你们修道之人的规矩?”
谈翘咬紧牙,没工夫回答她:“少废话,樱娘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樱娘呀……”亼寻慢慢说着,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她去了她想要的美梦之中。”
她歪了下头:“她现在过得可幸福了,小丫头,你想过上和她一样幸福的日子吗?”
说着,她眼底陡然浮现一抹狠色,亮出指甲骤然长出数寸的手,朝谈翘直袭而来:“那就先将你这具生得好看的身子先借我用用!”
谈翘侧身一躲,厉风卷起她的发丝。
她掐起一道诀,想到与自己对战的是史樱身体,终究还是迟疑了几分。
亼寻瞧准时机,利爪对准谈翘的喉咙,大有将她置于死地之势。
客房之内本就狭小,谈翘躲闪不及,眼瞧亼寻来势汹汹,她要想不被伤害,唯有不顾史樱的性命,对她祭出杀招。
谈翘眸光微暗,抬手结印掐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至谈翘跟前,青年声如冷玉:“谈翘,住手。”
谈翘动作一滞,她眼睁睁瞧着慕慈挡在自己身前,持剑化去亼寻猛击,旋即捆妖索脱手而出,将眼前的妖物捆了个结结实实。
客房内摇曳烛火颤了几颤,复又恢复光亮。
谈翘看向被五花大绑的亼寻,她冷笑:“师兄来得真是时候。”
谈翘不是傻子,慕慈来得如此不早不晚,又有备而来,显然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他先前故意过来一趟,只怕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慕慈薄唇抿紧,他没有说话,只食指与中指并拢,探向史樱额心。
他这是要进入亼寻为史樱钩织的幻境之中。
谈翘也懒得管他打算做什么,只扶起打斗中翻倒在地的椅子,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口。
谁知茶水尚未递到唇边,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史樱的方向而来,谈翘身体不受控制,被带入漩涡之中。
双眼抹黑之前,她对一双上略带疑惑的凤眼:“你为何会来?”
慕慈这样问她,她问谁去?
他到底行不行啊,怎的连这种小事都能将她牵扯上?
.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入目是一片猩红,身下摇摇晃晃。
谈翘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正置身花轿之中,面前身着婚服,头披红盖头的女子,想来除了史樱也不会是旁人。
谈翘想起先前史樱同自己说过,她的心上人张郎,移情于更漂亮的李姑娘,与她悔婚。
眼下在亼寻编织的幻境中,史樱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他。
“樱娘。”谈翘开口道。
眼前之人身形一僵,嗓音里带着防备:“你是何人,偷偷摸摸进花轿里要做什么,快些出去,否则我就叫人了。”
“樱娘,我是来救你的。”谈翘道,“你先把盖头掀开,看我一眼好吗?”
史樱迟疑片刻,她不知想到什么,终究还是将盖头掀开。
新娘子打扮的女子格外娇媚,史樱拿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你要同我说什么?今日是我同张郎成婚的大好日子,莫要耽搁了。”
“你不认得我了?”
史樱摇摇头:“我应该认得你?”
“没错。”谈翘直截了当,“我与你乃是同门,我们下山除妖,你不小心中了她的法术,眼下被困在她为你编织的幻境中,幻境之外,你的身体已经被那妖物侵占。”
“是吗?”史樱神色怔忪。
“没错。”谈翘点点头,“眼前一切都是假的,你先同我出去。”
见史樱沉默着不说话,谈翘道:“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相信这一切……”
“不。”向来怯弱的史樱打断她的话,她唇角浮起一抹笑,“我相信你。”
否则,缘何原本已经悔婚的张郎会突然娶她呢。
这果然是一场梦。
“那我们现在就走。”谈翘道,“否则在此处待得越久,你的生命可能会有危险。”
“不了。”史樱摇摇头,她眼里亮起点点光芒,“纵然是假的,只要张郎愿意娶我,那就很好。”
她抬起纤纤十指,重新将盖头盖了回去:“姑娘快些走吧,莫要叫人瞧见了。”
她顿了顿,又道:“多谢你来救我。”
这便是执念的力量么?
看着眼前像缩进壳里的蜗牛,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史樱,谈翘有些无能为力。
她没有办法,掐了道隐身诀,走出花轿。
一抬头,她冷不丁瞧见轿子外头的慕慈。
他亦是施了隐身诀,不疾不徐走在轿外,显然是听见了里头方才二人的对话。
虽对他没好脸色,但眼下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谈翘耸了耸肩:“师兄也听见了,樱娘她自己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