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压抑又沉闷的。
哪怕有最好的公共设备,哪怕一年四季都会打着中央空调,哪怕病房里的空调一直都敬业地嗡嗡作响着,但总是会让人觉得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更低一些。
当你躺在床上觉得冷想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的时候,触碰到的却不是温暖又蓬松的被窝,而是质感偏硬的,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被子。
它们也有不错的保温效果。
材质和组成的结构都和家里的被子一模一样,但偏偏就是让人感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草森芽衣睁眼看到的就是病床白花花的天花板,粉刷地非常干净,连一点点泛黄的颜色都没有。她住的是单人病房,好歹也算是为咒术界做任务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至于连个单人病房都不给她,大约是怕她觉得太亮,病房里的窗帘半掩着,昏黄的日光从外面照进来,温柔地洒在房间内的小沙发上。
门外有护士推着小推车经过的声音,车轱辘咕噜咕噜地在地面上滚过,偶尔还能听见她们压低了音量交谈的声音。
大致上都和她们的工作有关,几床的病人怎么样,明天的值班怎么样……
等等。
靠着的枕头还算软,草森芽衣安静地躺在上面,脑海里不期然地闪现出了一些很久没有回忆起的画面,那是她还没有被拯救出来前的生活。
“欸,你知道你们学校的那个吗?那个很会跳舞的那个?”
“哦,你是说草森吧。”
“对啊,她名气那么大,平常在学校里也一定很高傲吧?”
“也算不上,她来去匆匆地,连课都不怎么上,整天去参加各种比赛和表演,哪里有空来和我们摆谱子。不过她也挺厉害的,不上课还能保持成绩,大概是天生脑子比较好吧。”
“也不一定啊,他们这种有钱的,会额外请家庭教师吧,如果不是需要升学,恐怕他们连学校都不会来吧。”
……
那个时候,她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这种冰冷又高傲的。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和话题,都是各种猜测揣摩,没有一点温度,最好是她能跌下来,成为一个能够让人幸灾乐祸的素材。
连护士们都知道她,来住院的时候都能听到她们在讨论她。
“现在这些小姑娘啊,为了学跳舞这也太拼了。就算要保持成绩,也不能成天不吃饭吧?还有她身上的伤,把身体练成这个样子,她爸妈都不拦着点吗?”
“她可是现在霓虹最出名的舞蹈天才,肯定是要比平常人更努力的,这种事情,我们就不要插嘴了,毕竟是人家病人的隐私。”
……
人人都在讨论她,但人人都在袖手旁观。
明明她身上的伤痕是那么的明显,明明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如意,但他们都说——看啊,她就是草森芽衣,你们要向她学习。
她连停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停下来,可能会被后辈超越。
停下来,就无法给爸爸妈妈赚到足够多的钱。
停下来,她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天赋。
停下来……
音乐盒里的舞蹈小人缓缓旋转着,在悦耳又单调的音乐声里,被操控着翩翩起舞。
明明是人类,却和它一样。
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永远地这样旋转下去。
一圈,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