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纨绔子弟的轻佻谈笑之间,便一掷千金,将这场冲天的大火,当成了一出戏法玩赏观看。
岸上,秦安一时瞅瞅那边熊熊燃烧的画舫,一时又转过头,觑着身旁那位气定神闲的贵公子,咋舌不已。
瞧瞧,这便是从长安城来的膏粱子弟,随随便便一出手,便如此不凡。
整整六千贯,就这样给烧着玩儿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去为那锦衣玉食的主儿操这份闲心,但秦安望着远处的大火,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不管那艘画舫现在还是不是他的,可横说竖说,那总归是他用六千贯换来的。如今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它烧没了,心里到底是觉得可惜的。
装饰华丽的画舫停在水中央,刮刮杂杂地烧着。火势失去了控制之后,便窜得愈发迅猛。冲天的火光和沿岸灯烛在水面交相辉映,熠熠璨璨,真是个焮天烁地。
驻足而观的行人愈来愈多,眼看就要将码头围个水泄不通。
这时,官府终于被惊动。几个皂隶模样的人配着刀赶来,艰难地拨开人群往前走去——
“让一让,都让一让啊!官府办事,闲杂人等散开!”
待站定岸边,看清了画舫上的状况,其中的刘捕头不经厉声发问:“纵火之人何在?”
此话一出,但凡是知情之人,都往初沅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初沅自知难逃,一愣之后,颔首从人群中走出。
她步履款款,裹着件极不合身的外袍出现在众人面前,愈发显得身姿曼妙,翩若惊鸿。而处境的落魄,非但没有将她置于狼狈的境地,反倒是为她添了几分别样的楚楚。
见状,谢言岐诧异地挑了下眉,打量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他看着初沅苍白着一张小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承认道:“是我放的火。”
话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也不经挑了下眉。
任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要知道在当朝,凡纵火之人,都是要按律法量罪定刑的!
试想,若这样一个纤纤弱质的小姑娘被关进牢狱严刑拷打,那等她出来,还能剩几口气?
看着那道迎风而立的单薄身影,不少人都动了恻隐之心,稍微忍不住的,便在一旁出声劝道:“姑娘,不是你做的事儿,就别往你自己身上揽!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啊,是要吃官司的!”
但留在狱中吃官司,也总比三娘抓回去磋磨的好。
初沅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随即笑着摇摇头,用那把软糯的嗓音坚定说道:“我知道的。所以我没有开玩笑。”
她探出手,对衙役露出两截玉白纤细的手腕,说:“是我做错了事儿,就请官差大哥把我给抓回去吧。”
刘捕头干这行多年,这还是头回遇见这样乖顺又配合的嫌犯,自动认罪了不说,还出口“请”他抓走。
刘捕头直觉异常,但又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毕竟眼下人证皆在,加之嫌犯又主动了投案,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抓。
“行,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正当他准备掏出镣铐锁人时,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越过纷乱人群,传至耳畔,打断了他的动作:“等等等等!刘捕头,你可不能就这样把她给抓了呀!”
大概是跑得急,来人话说完以后,便气喘吁吁地扶住栏杆,好半天接不上理由来。
初沅愣愣看着那个身形略显圆胖的妇人,整颗心像是砰地一声,坠入了冰凉彻骨的寒池。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逃不了了。
***
柳三娘是紧赶慢赶,掐着点儿过来的。
但谁知道,她竟然来晚了一步。
看现在,大祸已经酿成,这一身的麻烦啊,肯定是少不了了!
柳三娘手扶栏杆,慢慢地缓匀呼吸,懊恼气闷之余,不经往一旁的初沅瞪去。
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初沅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现在是苍白得连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柳三娘只一眼,便摸透了她的心思。
——这小丫头还真是天真,以为躲到官府就能完事儿了?
也不睁眼看看,这究竟是谁的地盘!
她冷笑一声,摆摆手让婢女过去,送上遮掩面容的帷帽。随后,目不斜视地从初沅身边经过,走到了刘捕头跟前。
她尝试着交涉道:“刘捕头,这被烧的画舫啊,一看就是私家所有。况且它燃起来的时候,也没殃及无辜,你看这事儿……能不能私了?不然为这点事儿进官府,岂不是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刘捕头和三娘也算有点交情,听了这话,他慢慢回过了味儿来,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初沅,问:“这是你们浮梦苑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