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皇子被德妃小心护着带回了甘露殿后的万春殿,除万春殿和长乐殿偏殿留了两个太医外,太医署所有太医都侍奉在武极殿不敢离开。
昭盛帝断断续续昏睡着,新出炉的穆婕妤也高烧不退,直至第二日中午两人都没醒。
没法子,都是阴货,后头的路还长,怎么都得把该想的事儿绞尽脑汁思虑个周全才敢真睡过去。
也正因李慕云这不用看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于贵妃才没继续折腾,只盼着能给她安排丧事。
当然,这也跟陛下是被于国公‘气晕’有关系,虽然有太后撑腰于家权势极大,毕竟还有徐家和陆家的掣肘,不可能真的由他枉顾尊卑。
昭盛帝还吐了血,于国公也不敢再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儿给御史添功绩,于贵妃并不是没脑子,这才老实呆在瑶光殿。
所以听到当日晌午过后,尚宫局和尚仪局的人利落给醒过来的李慕云搬了宫,协同内侍省的伴伴一起将人送到长阳殿,于贵妃实打实地气炸了。
正巧于国公夫人在瑶光殿,等宫女们收拾完满地碎片后,她才安抚起这个从庶女被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女儿。
“娘娘何必跟一个婕妤生气,实在看着碍眼,除了她的机会总不会少。”于国公夫人笔直端坐在软塌上,优雅喝着茶汤,“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龙嗣,你阿耶昨日回去气得头疾都要犯了,言说若娘娘再没动静,要从其他几房挑女郎过继到我这里。”
于贵妃气得脸色都变了,只靠着高门贵女的教养勉强维持住了端庄姿态:“陛下的身子阿耶比我更清楚,若府里哪位姊妹不靠陛下就能生,本宫巴不得送进来十个八个的为我分忧。”
于国公夫人闻言端着茶汤垂眸喝了口,想起庶女过往的妒性,遮住眸底的讽刺:“娘娘说的是,你阿耶已经派人传讯去了岐州法门寺,听说此次太后去那边礼佛,便是有意为陛下寻找神医,想必太后回来了,陛下的身子就该好起来了。”
说罢,她抬起头,微胖的面容端起温和笑意:“你阿耶那里我会去说,有什么家里能帮衬的娘娘只管说,只盼着娘娘这儿能早些有好消息。”
“那就劳烦母亲为我寻些颜色好的家奴送进宫吧。”于贵妃知道这是阿耶的意思,绞着帕子将心底酸意压下去。
她是喜欢陛下芝兰玉树的风华,可相比而言,她更喜欢万人之上的荣光。比起让家中不省心的姊妹入宫,她宁愿家里送来些能去母留子的。
于国公夫人了然点头,笑道:“我回去便替娘娘张罗。”
等于国公夫人走后,瑶光殿内的宫人们恨不能变成阿飘伺候着,用脚指头想也都知道贵妃心情不好。
傍晚的彩霞胭脂一样肆意泼洒了半片天,永宁殿内的常婕妤站在窗口,慢条斯理插着红梅,身后跪着个垂首看不清面容的伴伴。
“德妃和大皇子的衣裳是贵妃派人弄脏的,动手的宫女在德妃初入宫就开始伺候,奴猜这也是贵妃的手笔,只是奴收买了瑶光殿和太央宫的洒扫,都未曾见过那宫女。”
常婕妤轻缓摆弄着花枝:“太后的手段我心里清楚,我让你查的不是这个。”
伴伴脑袋更低了些:“婕妤恕罪,奴并未发现穆婕妤与那宫女有过来往,德妃与穆婕妤在宫里也不甚亲近,只在外头说过几次话。”
听见穆婕妤三个字,常婕妤手中的金剪微动,一朵艳红梅花瞬间落了枝头,她淡淡放下剪刀:“那就传讯给常府,宫里宫外的联系,也无甚区别。”
伴伴立刻明白过来,“奴今晚就安排。”
晚霞飞逝,苍白的弯月并未照亮夜色,反叫暗夜染上几分惨淡,连在寒风中摇晃的宫灯都透着股子冷意。
长阳殿正殿得嫔位才可居住,李慕云身为婕妤,搬过来只能住在偏殿,不过好歹比永宁殿的住所宽敞不少,起码寝殿大了两倍不止。
桑若昨夜一夜未眠,这会儿不敢去休息,只坐在地垫上靠着案几打盹。
李慕云瞧着时候差不多,艰难起身的时候,桑若撑在手背上的脑袋猛地一点,醒了过来。
“婕妤,您怎么起身了?”她赶忙爬起来。
“我出门一趟,你在这守着,就当我在这儿,该做什么做什么。”李慕云轻声道。
她活动了下手脚感觉能忍,水里有阻力,身上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算太严重。
桑若不敢阻拦,只面色担忧:“可您还烧着呢。”
“无碍,烧有烧的好处。”李慕云不打算多解释,长阳殿离冷宫不近,没时间耽搁。
今夜是她跟封恒的三日之约,发烧才有可能摔封恒怀里,说不准那面具就能摘下来了呢?
爬也得爬过去。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
武极殿内,据说还在昏睡的昭盛帝站在龙榻旁,缓缓解下明黄色便袍,扔给跪在地上的影子,太医署的院判卢和玉也跪在他身前。
寝殿外有太后的人盯着,二人不敢说话,只能抬起头眼泪汪汪看着昭盛帝,希望陛下能看懂他们眼神中的恳求。
影子带着黑面具发挥不太顺畅,卢和玉眼神儿就生动多了:您这会儿虚的一拳头就能下葬,作甚要想不开在这大冷天的出门啊!
昭盛帝面无表情指指影子的衣裳,意思也很明确:快点儿,朕没时间耽搁。
以李慕云的性子,她肯定会去冷宫。
成为婕妤不是赌局的胜利,只是个开始,长阳殿的事情也得给她个交代,总之无论如何,他都得去跟这小混球碰面。
影子无奈,只能脱下自己的衣裳,伺候着主子穿上,凑近时才将声线逼入主子耳中:“主上,让影三跟着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