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音乐厅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小河弯弯向南流
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
陆在野就这么孤身站在外边,耳边听着清亮低婉的女声诉说着上世纪末国人的爱港情怀。
准确来说,自王敢出来将林枝春的话转达给他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再没有动过。
他单手扶在走廊的横栏上,眼中情绪未明,隐有沉沉晦色。
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冷淡视线扫过头顶的那抹月亮,脑海中忽地响起王敢那个二愣子刚才说出口的戏言
——陆哥,你敢对着月亮起誓吗,你对人家就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约莫半个小时前,王敢送完衣服从音乐厅里头出来,特别自觉地将林枝春托他带的话传到陆在野耳边。
到这里为止,王敢同学的任务可以说是是圆满完成,应该功成身退了。
但他愣在原地没走,硬是后知后觉地多问了句,“陆哥,我怎么感觉你对人家特别的好呀?”
同桌情谊也不能重成这个样子吧。
陆在野觑他一眼,没说话。
高瘦挺拔的身影倒没有同夜色融为一体,利落的轮廓在暗光下愈显凌厉。
若是搁在平日,王敢或许早就止住话头,不敢刺探他隐私分毫,可今天,作为事件的参与者,王敢的好奇心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是真的属于憋不住话的那种人,问话直白且一步到位,“陆哥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呀?”
“你觉得呢?”
陆在野终于开口,四两拨千斤似的将问题又给抛了回去。
除了音乐厅里悠扬的歌声,校园里此时还响着不知名的鸟叫声。
在这寂静又不太寂静的夜晚,远处支愣亮着的昏黄路灯隔着长长一段距离,固执地给这边也送来了一点微光。
昏黄光影镀在陆在野凌厉轮廓上,柔和了他的棱角,平添上一层若有似无的暧昧。
像极了胶片电影里的男主角。
“我艹,陆哥你可千万别这样看我啊!”
王敢不由自主地骂了句脏话,反应过来又颤着声音解释道,“陆哥你这眼神谁受的住啊?”
低暗的角落完全将他平日里的漠然气场给掩住,此时此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暖黄光晕下,被蓦地染上柔软。
竟然教王敢瞧出了含情脉脉的味道!
再看下去,王敢甚至怀疑自己再被陆在野这么盯下去,会产生种“他喜欢自己”的错觉……
谁来告诉他,平常眼神冷得都能结出冰来的人,为什么也会有这么“深情”的时候?
“看你干什么?”,陆在野低哂。
然后,不理会王敢突如其来的震撼,自顾自撇过头,往上看去。
天空一轮残月,点点星子绕在左右,了撇得像幅将将赶制完成的画作。
他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忽然想起某人曾说过很喜欢月亮。
“陆哥,你敢对着月亮起誓吗,你对人家就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安静不过五秒,王敢稍显聒噪的声音又传入了陆在野的耳朵里。
看来王敢是觉不出个所以然来,径直将他四两拨千斤抛出的问题,又以直球的方式给打了回来。
“王敢,你可以走了。”
陆在野稍稍侧过头来,诚恳地说道,“不是还要打游戏吗,去吧。”
“不是,陆哥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一问点什么就避而不谈,广大人民群众的好奇心也是需要满足的呀。
可王敢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懒懒一句“快回去,晚了可就赶不上趟了”给阻断了。
他不想说,就没人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在陆在野挥别的手势下,王敢一步三回头,再不甘心也只得走了。
……
而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陆在野,极浅极淡地扯了下嘴角。
有什么好起誓的?
“终于结束了,我不行了我得回家了。”
“这才八点半你就回家,不一起去吃个宵夜?”
……
合唱结束,音乐厅的大门敞开,五班女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好多人没换衣服,只在白纱裙外头套了件校服。
林枝春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帮李舟舟理着后头的裙子,然后听见她说,“枝春我就不和你一起走啦,我爸要来接我去舅舅家,我得快点。”
“好。”
林枝春手上动作加快,系上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拍了拍李舟舟肩膀,“可以了。”
“那枝春明天见!”
李舟舟朝她飞吻后,飞快地拿起书包往外跑。
林枝春不急不躁地将音乐厅里的灯一一关好后,才朝外走去。
她其实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并不确定陆在野会不会在外头等他。
毕竟,等待这个词貌似和散漫到极致的陆大少爷是很难扯上联系的。
所以当她关上门,瞥见走廊最左侧那道模糊身形时,心跳忽地就开始加速。
难以确定的惶然与期盼是他的渴望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碰撞在了一起。
林枝春不受控地往前走去,想看得再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