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箔银屏的殿中,几座鎏金树灯的蜡烛全部燃着,照得殿内一片敞亮。
梁诗韫低头跟着孟钧走在殿内的锦毯上,只觉双脚得跟走在云朵里似的,带着龙脑檀香的热气裹挟而来。
“娘娘,人带来了。”孟钧在前面禀道。
上头传来慵懒地一声“嗯。”
孟钧后退,梁诗韫上前行礼:“娘娘万福。”
支颐在榻几上的美妇掀起眼皮扫了梁诗韫一眼,淡淡道:“许久未见你,竟比以前更出挑了。”
梁诗韫垂眸:“娘娘谬赞了。”
刘皇后冲一旁努了努下巴,情绪难辨喜怒地问:“这个香包是你的?”
梁诗韫抬起头,只见榻尾上立着一名宫女,宫女手里端着小黑漆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香包,正是她送给云昭公主的那个。
心头微微一紧,梁诗韫仔细回忆了下,那香包里并无不妥之处,相反地,应该对云昭公主还有些帮助才对。
“……是。”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过?”
“这里面是臣女用降真,鸡舌,白檀,青桂等特调的香饼,可以用来驱邪安神,臣女自幼体弱,极难安眠,便调了此香。”
雍容华贵的刘皇后这才缓缓坐正了身子,随手理了理腿上的裙褶,一边道:“难怪呢,我说昭儿从不午憩,今日难得自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这个香囊,伺候的人说是你送的,我就想着召你过来问问香方,打算给昭儿做几个。”
梁诗韫暗暗松了一口气,“云昭公主若是喜欢,臣女可以再做几个。”
“如此最好,只是要辛苦你了。”
“不碍事的。”
刘皇后又往后懒散地靠在凭几上,盯着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长叹道:“哎,只可惜我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你的皇子。”
这话说的就……太让人惶恐不安了。
梁诗韫一时摸不清楚刘皇后的用意,立马跪地道:“娘娘莫要折煞臣女了。”
刘皇后虽是后宫妇人,手中却握着大魏的半壁朝政,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据她所知,崇安帝的奏疏有一大半都是由她代批的。
前世二哥带兵逼崇安帝立了宋衡为太子,但刘皇后不承认,一边鼓动有皇子的嫔妃们去崇安帝跟前去闹,一边暗中联系侍卫马军司准备刺杀宋衡。
不料马军司都指挥使暗中倒戈了二哥,将刘皇后的计谋出卖给二哥,二哥就带兵围住了坤宁殿,用杀戮为宋衡铺了一条血淋淋的登基大道。
刘皇后若不是被马军司的人出卖,说不定血流成河的……就是他们梁家的人了。
如今的刘皇后正是权柄正盛之际,梁诗韫是一步也不敢错。
刘皇后掩嘴笑:“看把你吓的,快起来吧。”
梁诗韫起身,心里还在猜测着刘皇后召见她的真正目的,便又听见刘皇后问:“官家的这几位皇子里头,可有你看得上的?”
难道刘皇后想从她身上试探梁家对哪个皇子有意?
梁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树大根深,又是开国功臣,门生遍布,声名远播,极受百姓们爱戴,所以梁家若是选择支持哪个皇子,哪个皇子就极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
梁诗韫不亢不卑道:“皇子们都乃人中龙凤,臣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是不敢高攀,还是不想高攀?”
“……”
梁诗韫不说话。
这就代表她默认了。
凤子龙孙又如何,她梁诗韫不稀罕。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们梁家不愿意参与夺嫡的斗争,只想保持中立。
这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她父亲的意思,梁家几代忠魂,一门心思地只想保家卫国,根本不想参与任何党争和嫡斗。前世父亲为了顾全她的名声,加上她一心迷恋宋衡,才不得不同意她和宋衡的亲事,而她却为了宋衡能够重获君心,不惜拉着整个梁家替宋衡铺下登基的大道,最后却落了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这一世她自然不能再让梁家陷入夺嫡斗争中。
“你这丫头,”刘皇后目露欣赏地点了点头,“倒是挺特别的,不愧是将门之女。”
这时,忽然有个宫女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在刘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皇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转眸别有深意地扫了梁诗韫一眼,然后对那宫女说了句:“就说我今日身子不便。”
宫女领命出去了。
刘皇后盯着她问:“你同七郎很熟?”
“?”
陡然听见“七郎”梁诗韫一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梁诗韫才反应过来刘皇后口中的“七郎”指的是谁。
想必是舞阳郡主同长公主说了她和宋怀逸什么坏话,而刘皇后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一向亲厚,定是听说了刘皇后正在召见她,所以急着过来找刘皇宫告状吧。
梁诗韫面不改色道:“不熟。”
确实不熟,前世她只是在临去时见过宋怀逸一面,这一世也只是几次萍水之逢而已。
刘皇后想了想,好笑地摇了下头:“也是,你们俩怎么可能会有交集呢。”
宋怀逸离开京师时,梁诗韫还未出生呢,宋怀逸成名时,梁诗韫也只是个小娃娃,两个人根本没有机会相遇。
梁诗韫垂眼沉默着。
“舞阳行事一向鲁莽冲动,你别介意。”
这是在替舞阳郡主说项呢。
她正好想卖个人情给刘皇后,前世她早早的嫁给了宋衡,之后便不受帝后待见。这一世,她要想彻底扳倒房承珪后面说不定要用上刘皇后,便道:“臣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