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雪映大地,照地夜色亮白如昼。
几道黑色的身影踩着高低起伏的屋脊兔起鹘落,飞檐走壁地从眼前掠过。
梁诗韫第一直觉还以为是宋衡的那些马匪,可她记得那些马匪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夫,绝无这般矫捷的身手,再看他们的身影直向西边掠去,梁诗韫很快确定,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西厢房的那位神秘贵人。
事不关己,她不欲多管闲事。
正要转身回屋,腰侧有什么东西硌了她一下,探手一摸,摸出来一个细颈黑瓷瓶。
她握住黑瓷瓶,脑海里浮现出黑暗中那道鹄峙鸾停般的身影,决定还是跟上去瞧瞧。
眼下看着三更将尽,整座宝华寺仿佛沉睡的巨兽,安静地蛰伏在绵山之间。
梁诗韫抄近路,悄悄地来到西厢地势稍高的北黄墙旁的一颗参天古槐下猫着,举目眺望下去,只见她此前误闯的小院里,果然出现了几道黑影。
那几道黑色的身影排列成一个攻防严密的小方阵,正悄无声息地向着房门靠近。
夜色里,几道银芒在他们中间时隐时现。
梁诗韫心中一紧,他们手中有武器,看样子是要刺杀那房里的神秘贵人。
她记得那位贵人似是饮了酒,此刻屋里暗黑无光,想必他正在醉酒沉睡中。
她虽不会武功,但好歹出生于四世三公的武勋华族,对武将气度分外敏感。她的兄长梁元定就身手颇为不凡,运功行走时,同这些黑衣人们的身姿步伐十分的相似。
显然,这些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而里面的神秘贵人……
虽然她未曾看清那人的面貌,但窥他暗夜中的身姿和举止,竹清松瘦,楚楚谡谡,倒像是个任达不拘的风流书生。
若是任由这些黑衣人摸进去,只怕他凶多吉少。
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梁诗韫立即跪在地上快速扒开树根下的雪,果见下面埋着不少石头,她捡了一个鸭蛋大小的石头握在手里,起身藏在树后,观察着院里的动静。
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走到了檐下,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贴在门框旁,举起明晃晃的刀刃,抬手正准备推门。
梁诗韫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东廊上的屋脊用力扔了过去。
“嗒——”
清脆响声划破夜空。
石头沿着瓦渠咕噜噜噜地滚落下屋檐,闷闷地砸在雪地里。
正准备推门的黑衣人定住,齐齐对视,迅速递了一个“先机已失”的眼神,然后动作敏捷地撤了。
与此同时,屋子里亮起了灯。
梁诗韫后背紧贴在树干上,大气不敢出一下。
“吱呀——”
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等了会儿,房门又合上了。
四周再次陷入阒然无声中。
梁诗韫这才捂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
转过树干,她瞄了一眼那屋子,窗棂上影影绰绰地映着一道秉烛的身影。
不过很快,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梁诗韫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一道充满揶揄的声音从头顶上砸下。
“我当是谁坏了爷的好事,原来是一只小白貂啊。”
梁诗韫僵住不动。
糟了,还是被发现了。
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头顶上的树上,可见身手不凡。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虽然心知可能跑不过此人,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她头也不抬,拔腿就跑。
耳畔风声急掠而过,下一瞬,一道雄壮奇伟的身躯拦住了她的去路。
梁诗韫猛地煞住脚,正要转身,手腕已经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掌握住,对方轻轻一捞,她的身子顿时撞在一堵冷硬的胸膛上。
她还在病中,这一撞,直撞地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哪里跑?”
下颌跟把一只铁手野蛮地掐住。
梁诗韫被迫仰起头。
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锐利的如同鹰隼似的眼睛。
这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手臂遒劲有力,浑身透着一股异于大魏男子的魁梧豪气。他脸上蒙着黑巾,但露在外面的头发却是异域打扮,浓眉深目,英气逼人。
皎洁月色下,那双鹰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