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出身清贫,无余力上京科考,便干脆弃笔从商,开始与黄白俗物打交道。此人聪慧,年仅束发就坐拥梁朝第一商行,各路生意都有涉猎,其家财,势必堪称富可敌国。
可惜,玉郎君行踪不定,连皇帝传召,竟也敢称病推辞,拒不肯去。
“真是个好人啊……”
某前任养猫婢、现任掌灯丫鬟,敬佩道。
时值深夜。
安翠依仗着是大郎君身边人,和一众奴仆问询过后,果然收获匪浅。
她累得不轻,瞧了眼隔壁的灯火通明,一边儿整理着这些消息,一边儿轻着手脚进屋。
“安翠儿?”
懒洋洋、慢吞吞的一声唤,在她听来,却活似阎王索命。
“……”她只得从侧门过去,闷声应答,“来了!”
并不宽阔的寝屋内,沿途从门边儿,到花几、屏风、窗台,七八个灯笼架,映得满室亮如白昼,毫无一丝一毫的晦暗之处。
安翠被骤然大盛的光线刺得不住揉眼,顺便等待某人的下一句话。
良久,寂静。
偏他今晚作妖,半晌不开口,教安翠适应过后,再去看他,耐着性子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上好的明烛皎若云丝,堪比白炽灯,落在他眉眼凝蹙处,将细微皱褶都照得纤毫毕现。
李瑕似是回院不久,褪去外袍,里头的衣裳都没更换,仍然沾染着脂粉甜香。他必定吃酒了,双颊泛着浅淡晕红,兼并目光游离,神思恍惚,应当是微醺的。
“大郎君?”
安翠喊罢,才见他略略回神,半抬着眼,循声看来。
“一整日不见人影。”李瑕轻瞥她,冷言冷语地讥诮问她,“又是去哪儿偷懒了?”
她习以为常的呵呵笑着,答,“您猜,晚上为您守夜的是我吗?”
“……哦。”
李瑕鸦睫一颤,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记岔了。”
“您可快点儿睡吧!”
“你白日确也不在这儿。”
他却凝望着安翠,要问个究竟,“是去作甚?”
“就和熟人聊了几句……”
安翠不情愿和他废话,试图搪塞过去,谁料他尤其敏锐,轻而易举点出她的破绽,“几句?”
至此,安翠只得简而言之,对他坦言相告。
诉来时难免提及玉郎君,她推崇至极,言辞间尽是赞誉,将他夸作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善人。终了,在末尾处说到救济穷苦人一事,口气唏嘘又沉重。
“穷则独善其身,”她重复道,“达则兼济天下。”
这回,李瑕没去讲风凉话嘲笑她。
他倚在软榻上,凭着小几,托腮望向轩窗外,目中蕴着安翠解读不透的散漫深远。良久,这股子情绪凝作酒意,融到一处,意兴阑珊,又显出些轻佻的刻薄了。
“无济于事。”他嗤笑。
安翠一本正经的反驳他,“好过于不作为!”
而他却又不作声了。
几上搁着的醒酒汤早已晾凉,却摆在那儿,像是一盏无人问津的苦酒。
风声呜咽,他既轻又低地再次嗤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