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顺着楼梯拐角消失后,大堂里的灯火摇曳了两下,自动熄灭了。
看来这座有灵性的客栈,也是不欢迎她的.
少女蜷缩在银制的樊笼里,黑暗中尽量不触碰到笼身,银制且加了特殊符咒的笼子令她眩晕、额头发烫,力气也像被抽干。
触碰到笼身时,会有触电般的剧烈痛感。
她几天都没有进食,刚刚又逃命飞驰了半宿,现在被困在这特制的樊笼里,已经很难再脱身了。不过这样也很好,她不会再发狂般的伤人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额头滚烫,像是发烧了。
混杂的记忆又梦境般的将她湮灭了。
“钟灵,来。”
是那个人的声音。
但是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呢?
数百年前那场由尸魃大军引发的浩劫中,这座客栈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反抗者大本营了。
她又想起小时候和哥哥走散的那一天。
六七岁的小女孩在那一天被牵进了一个昏暗无光的世界,那里的荒原铺天盖地都是枯萎的颜色,越往里走,越不像人间的草地那样拥有鲜嫩的绿色和五彩缤纷的花。
荒原尽头有无数座石碑,凌乱的立在漆黑的泥土上。
她进了一座高到看不见顶的巨大宫殿,里面的人整整齐齐站在宫殿两端,青白色的脸冰冷且毫无生气,面无表情的低头对那个人跪拜。
那个人松开了她的手,她听到他们喊他,“主君。”
她已经不记得他对他们吩咐了什么,只记得后来有两个女人出来一左一右将她拖走,她惊恐的回头看他,伸出短小的胳膊在空中乱抓,但他只是无动于衷的朝她一笑,屈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示意她安静。
她果然就不挣扎了。
那些侍女将她拖进一个香气馥郁的殿宇里,随后从里到外将她打理了一遭,还在她短小的四肢上涂抹了香喷喷的东西,而在这么做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些女人们的表情,她们都对她露出垂涎的神色。
最后,她们给她换上了一套鲜红的衣服。
六七岁的小女孩不知她们在做什么,只是觉得不安和害怕,一整个夜晚,那些女人都在守着她,个个眉头紧皱,像是强忍着什么欲望,忍得很辛苦。
后半夜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她清楚的看到了那个人对她张开嘴,露出了野兽般的森森獠牙。
幸而那些女人们第一时间冲上去将她护在身后,怒斥,“这是明日要奉给主君的血食,将军怎可——”
对方不以为意,仍旧恶鬼扑食一样扑向她。
殿里瞬间杀气四起,女孩只来得及听见两个字,“好香。”——在他要咬下去的瞬间,白衣侍女袖间的白练火速飞到,将她卷起来扯到了宫殿外。
她醒过神,终于意识到什么,开始迈着小短腿没命的往外跑。
漆黑的夜色分辨不清方向,她漫无目的的跑啊跑,跑啊跑,一路上引出了不少对她垂涎三尺却又顾虑主君不敢上前的坏人。不知跑了多久,久到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时候,忽然,在血红色的月光下她冷不丁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形眼熟,她只看了一眼,就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他扬起眉,大概是被她一副小鸡见到母鸡的样子给逗笑了,极有耐心的俯身替她擦干净眼泪,漫不经心道:“怎么一副委屈相,谁欺负你了?”
小女孩一边揉眼睛,一边用短小的胳膊往后指了指,“有坏人想吃我。”
“是么。”男人起身,刚刚品尝过血色的殷红唇角勾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是谁这么大胆,敢觊觎我的东西。”
小女孩嘴里呜咽,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害怕极了,始终抓着他脚边的袍子不肯松手。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顶,视线看着前方的黑暗,语调温柔,“乖,不要怕。”
几乎是下一秒,便出现了四个披着斗篷,通体乌黑的人,他们的声音很奇怪,僵硬的不似这里的其他人,周身的气息更是冷的几乎能把月光都冻住。
“主君。”十分整齐刻板的语调。
小女孩揪着那角袍子的手更紧了,看起来对它们有一种天生的惧怕,甚至哭也不敢哭了。
“去看看是谁想造我的反。”男人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吐字,“然后把他带过来。”
“是。”依旧是刻板僵硬的语调。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对她露出獠牙的人便被四分五裂的拎了过来,男人只瞥了一眼便低下头问了句,“是他么?”
小女孩把脸埋在他的袍子里不敢看。
“看来是了。”
虽然已经被四分五裂,但那颗脑袋倒还能说话,“主君,臣下只是想要先帮您过过眼,这可是神族的孩子——”
他话没说完,三道银色箭矢已经连发正中他的眉心及双目,将那颗会说话的脑袋彻底钉死在了广场中心的柱子上。
那一根千年陇木做的柱子,是白天唯一有阳光落下来的地方,也是整座宫殿唯一一处刑场。被钉在柱子上的尸魃会在阳光下不断灼烧溃烂成一具干瘪的虚弱枯骨,却无法彻底死去,日复一日忍受阳光的摧残,永远无法挣脱。
小女孩却因这一句话露出茫然的迷惑表情。
神族的孩子……是谁?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她到底是谁呢?
这里的人,好像都很想吃她,只是因为那个人在,所以才不敢。
她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一种雏鸟情结。
进了他的宫殿,她仍不敢松开他的一角衣袍,直到他随意的说了句:“松开吧。”她终于仰起头,不安的问了句,“我叫什么名字?我从哪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小孩子一贯爱使用这种让人措手不及的三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