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了大半宿,沈御雪睡意全无,反倒是燕南归抱着他,心满意足地睡过去。看着倒在自己怀里,收起尖刺利爪,温和又乖巧的徒弟,沈御雪不禁叹息。
仔细想想,这样的燕南归他已经许久未见。
从他们踏上前往妖族的征程起,一切事情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燕南归总是紧绷着一根弦,不肯放松。他迫切的想要手刃仇人,复仇的怒焰熊熊燃烧,很快就杀红了眼。
鲜血洗涤他的心灵,他沐浴着战火,带领被压迫的妖族反抗玄虎王,将他拉下妖王的宝座。
原本一切该终结在这里,但燕南归没有。他举起的屠刀对准了残存的玄虎一族,无论老幼。他觉得似乎要将玄虎一族赶尽杀绝,才足够浇灭心中复仇的怒焰。
可是他忘了,玄虎王残暴不仅仅是对其他妖族,对自己的族人亦是如此。他奴役他们,压迫剥削,残忍的杀害,把他们当成狩猎的对象,让他们和其他妖族自相残杀。
玄虎一族也是受害者,他们的敌人同样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暴君。在燕南归的攻打下,他们一族倒戈相向,流血牺牲,为的仅仅是改天换地后可以有方寸之地休养生息?
可燕南归无视了他们在暴君奴役下的挣扎,无视了他们在战争中的相助,他把他们也当成敌人,要他们为玄虎王的过错赎罪。
这是沈御雪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他从来没有阻拦过燕南归复仇,也没有想过要阻拦,他从头到尾阻拦的是燕南归对无辜者赶尽杀绝。
可燕南归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听不进去沈御雪的劝解,固执地深陷其中,变得越来越暴戾。
沈御雪也意识到他的话会让燕南归反骨倍增,无奈之下他选择退让。
而这一退就是如今,燕南归毫无改变,越发变本加厉。
沈御雪轻手轻脚地挣开他的怀抱,起身离开了房间。
屋外墨泽还站在院中,看见沈御雪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他对燕南归忠心,对沈御雪敬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二人发生争吵,这会让他左右为难。
院子里的尸体已经有妖族过来处理干净,就连风中的血腥味也变成淡淡的花香,一切安静宁和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沈御雪回到敞开的鸟笼,墨泽见状很是不解,小声道:“沈仙君,你没必要回去。”
这个鸟笼对沈御雪而言是屈辱,但沈御雪宁愿坐在鸟笼里,也不愿意和燕南归共处一室,同塌而眠。
曾经他们师徒二人无话不谈,如今却是相看两厌,无话可谈。
沈御雪席地而坐,轻揉自己被燕南归抓红的手腕。燕南归的恨掺杂了欲,唯独没有情。
任何人的心都很小,小到不能容纳两个人。
墨泽注意到沈御雪的动作,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鸟笼旁坐在沈御雪对面,从储物袋里取出帮沈御雪拿的酒。
雷鸣在吃喝方面很有讲究,眼前的酒是灵果佳酿,醇厚浓香。
沈御雪打了个响指,两个酒杯浮现在眼前,他屈指一弹,其中一个就落到墨泽怀里,让墨泽陪他喝一杯。
沈御雪酒量浅,心里有数,喝的慢。墨泽见状还以为他是有心事,接连两杯酒下肚,心里的话匣子开了缺口,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一遍就忍不住脱口。
“沈仙君,你可是还在生小寻的气?”
沈御雪摇头,他对燕南归不是生气,是失望。他不知道自己当初悉心教导的徒弟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教给他良善,教给他天下大义,可他回报给他的是偏执疯狂。
墨泽抿唇道:“那你会不要他吗?就像当初你不辞而别一样!”
墨泽的前半句话和燕南归的控诉如出一辙,沈御雪正欲反驳,听见后面半句顿时愣住。
“我什么时候不辞而别?”沈御雪感到诧异,不辞而别这种事他只任性过一次,还因为内心不安又偷偷补救,送去书信,告知下落。
墨泽见状比他还要惊讶,道:“你忘了吗?你和小寻因为玄虎一族的事不欢而散,小寻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太过激,去找你道歉,却发现你已经走了。而且你这一去再也没回过妖族,和他不再往来。他为此低沉了很久,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沈御雪的目光变得凌冽,神情严肃。
当年燕南归并不是玄虎王的对手,为了让燕南归的进攻更顺利,沈御雪提前去处置玄虎王。
原本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他没想到玄虎王手上有神兽白虎留下的保命神通,沈御雪不仅废了一番周折,自己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习惯把自己的事闷在心里,受伤的事就没告诉燕南归。加上彼此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他的状态又不好,他才选择暂时离开。
在走之前他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再回来,便给燕南归留下一些关于治理妖族的建议,当然还是提了玄虎一族的处置。不过也怕他生气,玄虎一族说的少,更多的是教他怎样做好一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