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军驻地位于秦山脚下,环山而建。十步一哨百步一岗,守备格外森严。秦家主将的住处更是军中重处,寻常人接近不得。
军中有相熟的粗汉,又是秦中一人在这里,不由骂了句,“秦中你个鳖孙,这么点儿火也值当喊我们?随便呲泡尿灭了就行。”
秦中笑笑,“烧着我没事儿,这帐篷里可是咱们家大爷的住处。大爷要是破了点儿皮,别说是我们,就是整个秦军大营,也得给大爷赔罪去!”
“他奶奶个腿儿,忒娇气了吧!”
“就是,兄弟们救了他,连句谢都没有,真不是个东西!”
“连二爷一半都比不过,那可是个真汉子。当场把射中的箭柄砍了还能再杀敌,自愧不如啊!”
那糙汉又和同僚骂了句,帐篷内寂静无声,秦中鄙夷的看了一眼帐篷,见秦朝没有想出来的打算,把糙汉等人忽悠走,许了些改日再吃酒的话,牵着马匹离开。
只临走前,忍不住朝帐篷内啐了一口。
没种的东西,暗中倒是会算计人,二爷身上那箭伤怎么来的?
明刀真枪的,又不敢上了?!
帐篷内,秦朝脸色几变,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而丁卿雅,自从外面动静响起,就没敢吭声。她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在秦家大营被捉奸,日后,她想求个正室夫人的位置,是彻底没戏了。
好在,外面那些糙汉,没有进来的打算。
见秦朝脸上阴晴不定,丁卿雅凑过去亲了下他脸颊,正要哄男人再睡下,却被秦朝一手推开, “我去让秦甲打听一下,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丁卿雅有些失望,可不敢痴缠男人,只得咬牙认了。
秦府,东苑。
沈楚蓉正带着茯苓连翘整理嫁妆,整个东苑小花厅,平日里能容纳二三十人宴会的场所,此刻被嫁妆箱子堆得满满当当。
夏日里穿的绫罗,冬日里穿的绸缎,再加上春秋的衣裳,冬日里秦州更是冷彻入骨,各色大氅,占了大厅一半的位置。剩余的箱子里,装着地契商铺账本,这是原本沈楚蓉亲娘宋氏的陪嫁,原本要沈楚蓉和哥哥一人一半。可自从哥哥丢失了后,这些资产,沈楚蓉在出嫁时,都一并带了过来。
沈楚蓉看着装地契的匣子,面上怅然一闪而过。
她对母亲没多少印象了,哥哥呢,前世到死,她也没遇到过。
如果,今生能活命的同时,也找到哥哥,是不是就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结局了?
沈楚蓉葱白手指一颤,把匣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宋妈妈,“妈妈您一分为二,先收好再说。说不定,我就能找到哥哥呢。”
宋妈妈眼一红,她是见识了宋氏的离去,沈楚蓉的成长。近来姑娘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越发懂事,行事周全。
可新婚夜,丈夫便不入洞房,内有百灵这个怀胎七月的小贱人,外有丁家表妹突然出现,若是行错了一步,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把嗓子里酸涩咽下去,再抬头,笑吟吟模样,“姑娘放心,说不定咱们沈家大爷在哪里正等您呢,咱们把眼前的日子过好,等大爷和姑娘团圆那一日,大爷见姑娘过得好,也放心不是?”
沈楚蓉点点头,示意宋妈妈自去整理。
又喊连翘和淮山过来,把嫁妆里一些药材,尤其是年份久的,一样一样单独拿出来存放。
红漆盒子打开,一排百年以上的人参,拿出给百灵用,后来被丁氏拿走的那个,不过是这批人参里品相最差的一个。
沈楚蓉毫不心疼的把人参,三七,仙鹤草等药物归到几个匣子里,递给淮山,“我记得咱们陪嫁里有个大夫,你去喊他来,把这些配成药丸子。一半要养身丸,另外一半,配成止血的药粉,就拿草纸包好,明日和那些活猪,一起送到秦家大营去。”
“哎!”淮山不解姑娘用意,不过不耽误他执行。当即把几个匣子一摞,就要抱着去找大夫。
“你等等!”连翘拽住他,一脸心疼的看向沈楚蓉。
“姑娘,这些,可都是宫里的好东西!”
别说连翘,就连茯苓也不由心疼起来,见沈楚蓉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劝道,“姑娘,这些用完了以后可就没有了。说句僭越的话,荣成公主准备的好东西,就这么糟蹋了,不如给大爷留着,还能讨几分体面.......”
“无事,你只管去弄。”
沈楚蓉抬手摸了下人参的参须,眼底是茯苓看不懂的自嘲,“体面如果是拿东西堆出来的,我宁愿不要。”
这些个人参,前世在她被幽禁的时候,可是被丁家那位表妹拿去送给秦军大营,换来贤良大度的好名声。
与其让人做,不如自己做!
茯苓自知劝不过,索性不再开口。淮山抱着满满两大匣子药材,飞奔去找大夫。
沈楚蓉站起身,见余下,不过是现银散碎铜钱各两箱,各色屏风摆件玉石书具等不计其数,各个镶嵌珊瑚玛瑙,即便是昏暗烛火下也闪着光芒,昭显非同寻常的身价。
让茯苓把余下的东西收拾齐整,列了明细单子,等改日再做处置。
一切收拾妥当,沈楚蓉才回到东小间,闭目深吸口气,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还是秦家的大少奶奶,善妒打掉百灵胎儿的罪名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只刚坐下缓口气,沈楚蓉便听到里间传出动静,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瞬间毛骨悚然,朝里间大喝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