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里只有广恩侯母子二人,穆老太敲着木鱼,沉甸甸的响声在小禅房里不停回荡。
“不要再敲了。”
广恩侯忍无可忍地按住木鱼,木鱼声戛然而止。穆老太没有拂开他的手:“你心不静,听什么都嫌烦。嫌我啰嗦,那就多听听佛祖的声音。”
广恩侯摇头:“已经够了。”
穆老太冷眼看他:“当年我不同意叶氏进门,你非是不听。为了与我作对,就娶了这么个女人遭贱自己。”
广恩侯面色沉沉:“我反悔了,我要休妻。”
穆老太拍案:“我不同意!”
“你现在说要休妻,置叶家何地,让那三个孩子情何以堪,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可她骗了我!”广恩侯震怒:“她逼走蓁娘、骗我娶她!南霜就是蓁娘的孩子,蓁娘流落济北受尽磨难,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穆老太微眯双眼:“可她也不是你与林蓁娘的女儿。”
没有人知道林蓁娘离开京城流落济北产下女婴,而那年的广恩侯外调南津,天南地北,沈南霜甚至比叶氏所出的穆清清还要小上一岁,她是林蓁娘在外头与别的野男人生下的女儿!
广恩侯宛若泄了气的皮球,身形摇坠:“是我有负蓁娘。”
穆老太冷笑:“你又何必苦苦自责?左右那林蓁娘与她母亲一样眼高于顶,非要干一翻大事业出来,她又岂会甘愿嫁入后宅成为男子的附庸品?”
广恩侯盯着母亲脸上的讽笑只觉寒心:“当年若不是你百般阻挠,我与蓁娘早就……”
林蓁娘的母亲正是创建蕙兰学府的那位女先生,那位女先生一生传奇,可惜命徒坎坷、英年早逝,唯一留下的血脉也在多年前离京之后再无声息,自此再无后人能续她一生造化。
这样让人敬重称赞的女先生,就因年轻时曾与穆老太有所过节,被穆老太憎恶了一辈子,千方百计棒打鸳鸯,令广恩侯痛失致爱,悔痛一生。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有用。”穆老太拨弄佛珠,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当年你为了与我作对,娶了叶氏这样的娇纵女子为妻,我忍了;这些年我也慢慢放手让她接管中馈,她管得乱七八糟,我也忍了;如今你要认个外人生的贱种,闹休妻连名声也不顾,就这事我不能忍,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
“恐怕这一次我不会再听您的了。”
穆老太瞪大眼睛:“你!”
广恩侯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也不想忍了:“南霜不是贱种,她是蓁娘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穆老太气得捂心口:“你反了你!”
“请恕儿子不孝。”广恩侯在她眼前行叩拜礼,将脑袋重重磕了下去,然后转入出门。
当他打开那扇双开门,门前站立一人。
穆清清听见开门的声音却没有闪躲,她立在门前,迟缓地抬起苍白的脸:“父亲,女儿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