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李含章昨夜一骨碌骂他的话。
……到底是谁不知廉耻啊?
榻上的李含章似乎有所感知,慢慢舒开眉头,闭着眼喃喃自语,让人听不大清楚。
梁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到榻边。
他别过头,目光看向别处,朝榻上的李含章俯身,凑去听她在说些什么。
话还没听清。
两条纤臂缠住了他的脖颈。
李含章本就觉着冷,忽然感觉一团火靠到身前,本能地就抱了上去。
梁铮猝不及防,连忙伸手撑住床榻,才不至于被李含章拽到榻上。
他绷着脖颈,竭力不去看她,恨恨道:“松手。”
李含章还迷糊着,无知无觉,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小声低喃:“好热……”
边说着,边将两条腿往梁铮腰上卷。
梁铮浑身一僵。
他想走,却被李含章连搂带抱地缠住,一直腰,竟将人也带了起来。
李含章就这样挂在了梁铮的身上。
慢慢地滑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冲击下,李含章悠悠转醒。
长公主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昨夜还记恨着的人。
李含章迟钝地眨了眨眼眸。
身体又掉下去一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悬在半空——顺便挂在梁铮身上。
“呀!”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收紧了手和腿。
“李含章,你松开。”梁铮黑着脸,“别逼老子给你扒下来。”
事实是,他根本连碰都不敢碰她,一双手全然无处安放,正僵硬地举在两侧。
李含章将腿绞得更紧了:“不要!”
还没穿鞋呢,天这么冷,她才不要光足踩在地上!
她昨夜睡时是合衣而眠,可礼衣繁重,被窝暖热,梦里又在那儿瞎扑腾,此刻醒来时,最外头的翟衣早就被迷瞪瞪地扒下,纤细的胳膊与腿就从衣裙下窜出来。
此刻,胳膊挂在梁铮颈间,腿缠在梁铮腰上。
触感十分温热。
总感觉哪儿怪怪的。
李含章定睛一看,发现梁铮赤膊着上身,愣是什么也没穿。
奇异的触感,竟源于二人相贴的肌肤。
“呀啊!”又是一声惊呼。
李含章赶忙闭上眼,面红耳赤:“你、你怎么不穿衣裳!”
可她又不敢松手。
一松手那不就掉下去了吗!
梁铮闻言,一时哑然。
塞北昼夜温差极大,冬日寒冷异常。在前线作战时,后方输送的补给未必能按时抵达,将士们常要顶着酷寒与犬戎族交战。
因此,在北府军中,赤膊冬练是不成文的规矩。
倘若穿着衣裳,外衫上就都会浸染寒气,反倒是赤膊时,躯干为了抗寒会不断发热,自屋外进入室内后更甚——要不然,又怎会让她觉得暖和。
他本不想进屋搭理李含章,难得好心,却被人主动缠上身来。
还反咬他一口。
梁铮自觉百口莫辩,怒极反笑:“你有意见?”
“流氓!”李含章羞愤,“你给本宫穿鞋,放本宫下去!”
现在是她急着跑了。
“给你穿鞋?笑话。”梁铮咬牙切齿,“你自己没手?”
从不曾有人这样说过。
李含章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一半,嗫嚅道:“我……”
连称谓都不自觉地改换。
梁铮听李含章气势减弱,低眉扫她一眼,发现她双眸紧闭,睫羽低垂,有几分如蘸水雾的湿润,连那枚泪痣也轻轻颤着、很是委屈。
憋着的火气莫名消下。
怎么整得跟他欺负弱女子似的。
梁铮烦闷地啧了一声:“放你回榻上,自己穿。”
他皱着眉头,浑身绷着力道,缓缓向软榻弯下腰去。
背脊一触到软榻,李含章就飞快地收回了缠住梁铮的四肢,将自己重新裹进被褥。
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娇声斥他:“出去!”
话音还未落尽,木门便一开一合。
梁铮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含章躺在榻上,松开紧贴的指缝,看着清晨的薄光一点点透过窗纸、打在十指之间,终于想起该如何去驳方才梁铮那句诘问。
她是长公主,难道不该被伺候吗?
只有他梁铮一人,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翻身,小腹又是一憋,像在催促她赶紧起来。
“咚咚。”
有人在外头敲门。
李含章惊讶:这将军府里,除了梁铮与她,还有别人?
她扬声问道:“是谁?”
老妪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长公主,老身来伺候您更衣梳洗。”
将军府的家仆是个老太?
怎么着也该找个年纪轻些的吧。
李含章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回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