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向西边倾斜，初阳尚未升起，天边泛起了微弱的晨光，天空从深黑变成了墨蓝色，远处的山林里传来野鸡的报晓。

轿子停在客栈前方，小妖怪压好轿子，狼妖殷勤地上前，掀开帘子：“大人。”

“主人！”画皮鬼留意到门口的动静，急匆匆过来，感受到带着强大灵力血腥气后，脚步一顿，“您受伤了？”

柴延想到不久之前画皮鬼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看这只弱小的鬼很不顺眼，“看来你对大人的了解还不够，对大人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侮辱！”

“掌柜的。”卫天然说。

柴延立刻噤声，恭敬地转过身，在卫天然面前微微低头颔首，“您请吩咐。”

“我要退房。”

掌柜的表情呆滞。

卫天然担心蓝汐派妖怪跟踪，直接摸过来。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住妖怪间的斗争。回来的路上，他就做出决定，一回到客栈就收拾东西跑路。

正好画皮鬼也在，省下喊他。

卫天然怕刺激狼妖发疯，语气和善地说：“我要退房，现在。”

“您要走？是为了躲避风岑云吗？”柴延当了很久客栈掌柜，下意识地想去柜台那边拿出账簿来做标记，余光瞥到轿子前面那八个小妖怪，才想起来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情：“那我呢？您会带我一起离开吗？”

“你留在这里。”卫天然拍了一下风岑意的肩膀，“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半妖少年应了一声，哒哒哒跑上了楼。

柴延知道卫天然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话，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想争取一下。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位大人不提供庇护，自己肯定会被墨山的妖怪吃干抹净。

画皮鬼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柴延说：“大人，我……”

卫天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抬了下手，制止狼妖接下来的话，温和地说：“如果有人胆敢找你的麻烦，可以报上我的名号。”

柴延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受宠若惊，连连向卫天然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风岑意背了个包袱从里面出来，“东西不多，我都带上了。”

卫天然点头，看了一眼画皮鬼，“走吧。”

柴延和抬轿子的小妖怪们站在一起，目送他们像普通人类一样步行离去。他突然想起来，“大人，日后我该怎样与您联络？”

卫天然没有回头，用正常的音量回答他：“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柴延目送那个黑色影子完全消失才收回视线，他看了眼抬轿子的小妖怪，这些小妖怪都是他手下的妖，修为不高，专门做杂事的。

“大人说的话，都听到了没有？从今往后，我不再属于墨山，无须向蓝汐俯首称臣。你们也都一样，往后挺起身板来，千万别给大人脸上抹黑！”

有个小妖怪问：“要是别人问起那位大人的身份，我们该如何回答？”

狼妖之前以为卫天然是二百年前的芙蓉刀之主，去墨山转了一圈，他又觉得不是。

芙蓉刀的主人虽然神秘莫测，还不至于被蓝汐那样对待。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位大人有更大的图谋，不愿让妖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受到芙蓉刀的承认，或许与芙蓉刀之主一脉相承，地位比那位的身份更加尊贵，不是芙蓉刀之主的父亲，就是他的师父。

狼妖怕手底下的小妖怪给自己惹麻烦，不敢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只能说出卫天然表面的身份：“他就是芙蓉刀之主，九炼大人。”

-

卫天然跟着画皮鬼来到了荣芝堂。

荣芝堂是邑平城里最大的药铺。

邑平城临近妖界，再加上墨山妖王定下的规矩，普通人类很难在这里生存，这边的人类大多凶悍。就算没有妖族出现，也常常起冲突，打架斗殴是常事，对药材的需求很高，荣芝堂的生意蒸蒸日上，在邑平城内地位超然。

荣芝堂的老板名叫林钧，二十几年前迎娶了抚南城的一个世家小姐，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很快生下一个儿子。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抚南城就被妖怪屠戮，那位小姐的娘家人全部失踪，久无音信。

画皮鬼现在披的就是林家公子的皮囊。

林钧风流多情，原配去世后，又迎娶了别人，对儿子不怎么上心。

画皮鬼捅了风岑云之后，不敢用原本的身份，挑选了许久，把目标放在了林公子身上。他尾随林公子数日，寻好时机，在僻静无人的时候动手，吃掉了他的心脏，披上他的皮囊，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但是他心里还惦记着风岑云的死活，以及那位手上拿着芙蓉刀，一点气势都没有的神秘黑衣人，于是又偷偷溜回去看了一眼。

风岑云已经不见了，其他人也不见了，山林里只剩下干涸的血渍。

画皮鬼失望地返回，路过客栈时，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就进来找点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