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笑道:“那样的大船有些日子没见了,倒不曾听过赏钱,只是吃食倒足。唉,可惜啊,自从前儿宝和号接了一伙反贼上船走了,这码头就再不叫大船停靠了。天杀的反贼,这是要饿死咱们穷苦人家啊!”
“宝和号?可是好几层楼高,主家姓冷的那艘船?接了人走了?都接了什么人?何时走的?”
晴雯一听宝和二字,顿时激动地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臂,连声追问。
那妇人吓了一跳,甩着手臂尖声斥道:”作死了,快撒手!小要饭的,若不是瞧着你还是个半大小子,老娘就……”
妇人作势要打晴雯,晴雯松开手缩了脖子,但口中仍旧央求着追问不休。
“你一直问宝和号做什么?那可是贼船,接的都是反贼,朝廷下令捉拿过的。听说那些反贼有男有女,都扮作大家公子与小姐,啧啧,暗地里却勾结了乱党和洋人。我呸,真真是些没廉耻的忘八端!”
妇人仍恨宝和号害她没了活计,愤愤骂个不休。
晴雯呆立一旁,喃喃自语:“公子小姐,有男有女,那我们宝玉,我们宝玉真也坐船走了?”
“什么宝玉,是宝和!这乞儿,莫不是个傻的吧?”
妇人笑话晴雯呆气,晴雯忙转身就往破庙方向跑去,宝玉已经坐船离开的这个消息让晴雯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时也难以分辨自己是喜是忧,只想着要赶紧说给袭人和麝月知道。
等她一气儿跑回庙内,将经过原委一一道来,麝月和袭人也都傻了,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
宝玉走了?丢下她们走了?
三人都心乱如麻,又有巧姐儿在旁喊饿,于是忙着出去买了些吃食,暂时撂下了这个叫她们无所适从的消息。
此时夜深人静,巧姐儿也睡下了,三人却不得不再面对眼前的一切。
袭人见晴雯被问得暴躁起来,忙拉了拉麝月,探身冲晴雯道:“麝月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宝玉从未离过咱们,这么呼喇巴地抛下咱们远走高飞……”
说到这里,袭人到底没忍住,咬着唇,双目又噙满了泪。
晴雯也低了头,一声不吭。
麝月轻叹道:“往日里,宝玉总说咱们生死都要在一处,咱们也就信了这般日子真能长长久久。哪想到今日会一别千里,相见无期。”
“别自顾自唱甚缠绵戏文了!还什么一别千里,什么相见无期?咱们不过是丫头,哪里有脸像那戏文里唱的小姐般生出那般痴缠的妄想。那些粉脸儿的王孙公子们,愁相思也罢,伤别离也好,也都是对着娇滴滴的小姐们的,再不会对着个丫头留连不舍。”
晴雯哂笑着,拿胳膊肘怼了怼麝月,麝月也无奈一笑。
袭人低了头,良久又道:“宝玉定是不得已的。那夜的情形咱们都瞧见了,他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咱们。”
“嘁,谁又怨怪过宝玉半分不曾?他便走他的,亦是他当主子的本分。倒是姐姐口中如此为他分辨,难道是心里起了怨他的念头,自己在给自己找话说?”
晴雯拧了眉,探身盯着袭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