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说完这个故事时,天色渐深,月亮却又大又圆,照的天地亮堂堂的,仿佛洒了一层银霜。
秋夜凉爽,时不时有微风吹拂,若是忽略那风中的血味,倒是个美景良辰。
只不过,齐衡往对面看了看,方才他们喝茶的小几上,茶具已不见了踪影,一坛子酒放在了上面。
南言以手托腮,微微倾靠在小几上,正盯着那坛子酒微微蹙眉,一边看,一边叹气。
十二三岁的少女倾靠在不过膝的小几上,不仅不会显得突兀,倒有着几分娇憨可爱,很容易让人忘记她并非凡人,早已经在世上活了很久很久。
齐衡见到她这副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询问,“从我说故事开始直到现在,你就一直盯着这壶酒皱眉,是我讲的故事不好听,还是这坛酒有蹊跷?”
南言将目光从酒坛上收回,叹道,“我只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赔了?”
“哦”,齐衡拖长了声音,“哪里赔了?”
“说好了一盏美酒,一个故事换一个机会,可我一口酒都没喝到,亏,真是太亏了”,一边说,一边还摇了摇头。
齐衡瞧了瞧那酒,又瞧了瞧南言皱着的那张脸,“你不是说唤你来的方法只是形式的吗?”
南言听到这话,立马生气的将酒坛推过去,“往水里倒酒是个形式,可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喝了?”
“哦”,齐衡说,“真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南言指着那坛酒,“这酒不是你给我的吗?”
齐衡耸了耸肩,“这又不怪我,我让副将帮我找的。”
南言哼了一声,“推卸责任。”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话音落下,两人就此沉默下来,南言继续盯着那坛子酒,齐衡抬头看天。
不过很快南言就打破了沉默,“沈秋后来怎么了?”
“她死了,尸体被吊在城墙上。”齐衡低下头来,回应道,“那之后,在其他城镇守的将士听闻了这个消息,不知是觉得自己生为男儿,不能不如一个女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倒没再做过弃城而逃的事。”
“哦”,南言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答案,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一千多人对抗一支大军,死是肯定的,只不过她有点期待万一胜了呢,所以想听到结局。
齐衡看着这静谧的夜色,忽然有些茫然,他要做的事已经结束了,可他不知道以后,他头一次想跟一个人说说话,哪怕是瞎聊也行。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流翠怎么样了?江府怎么样了?”,南言说,“在这个故事里,你又是谁?”
齐衡的心头忽然翻涌起无数的情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有人提起他们的名字,也快忘记自己是谁。
可今晚他说起这些往事,她提起那些人,他猛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忘记,那些往事早已过去,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流翠在兵临城下的前一日被沈秋迷晕,送到了去往最东边城镇的马车,那个城镇是一个离王城,离边关都很远的地方。她运气很好,一路上躲过了军队,安安稳稳的到了城镇,之后成了一名游方大夫,一个人逛遍了万里河山,前些时候,带着笑走了。”
“哦”,南言应了一声,“抛下沈秋,她愿意吗?”
“沈秋跟她约定好了。”
沈秋与流翠在一处的最后一日,城中的人已经逃窜的差不多。
流翠向来听沈秋的话,说什么她都会应,可这次沈秋让她走,她死活没同意。
沈秋见她怎么劝也不听,就带着流翠在城中逛了起来,那个时候,流翠以为沈秋同意与她在一处,却不知沈秋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那天下午,她们在城墙上看逐渐西下的太阳,沈秋盯着流翠的侧脸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雪山,大漠”,流翠突然被问,愣了一下,却很快答道,“荒原,夜间灯火通明的集市,还有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