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着,似乎要将世界湮灭。
鬼舞辻无惨踩过及膝深的雪,用力敲打着清水寺的大门。
他按捺着焦躁中夹杂着几分期许的心情,却又不得不念及卖药郎而强忍住破门的冲动。
“……请问施主有何事冒雪前来?”
推开寺门的僧侣略有些吃惊的看着鬼舞辻无惨如雪一般的白发。
“卖药郎在这里吧?我要找他。”
那急切到不似正常人的神情和密布血丝的眼睛让僧侣忍不住后退一步,“施主,这里是寺院,没有卖药郎。”
“你们忘了吗?两个月前的晚上,他曾经来这里借宿。”
“清水寺入夜后便不会接待留宿之人。”
僧侣把寺院的门又合拢一些,“施主身上执念太重,莫要着魔,请回吧。”
朱红色的院门又在无惨面前合拢。
落雪吸收了天地间的声音,无惨从未感觉到周围如此安静过。
卖药郎的气息根本无法感应到,而无惨也从看门僧的身上看出来,他没有撒谎。
但是两个月前,他分明亲眼看到卖药郎来了清水寺,与他做出一分代价不明的交易,然后留宿于此。
那时候他背着无惨,在寺院前写下绘马,夏夜的空气还有一些炎热。
夏夜?夏季?
无惨突然怔住,抬头仰望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
关于冰雪的血鬼术是他在无惨被杀之后急怒中打破的第二道枷锁,但是刚从无限之国中出来的他,根本没有用出如此大范围改变天气的血鬼术。
被忽视的信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现在是冬季,只有冬季才会下这么大的雪。
冬季之前的两个月是秋季,而不是他曾经看见卖药郎的夏季。
鬼舞辻无惨看向自己如雪一般苍白的手掌,身上没有痛楚,也没有陷入昏睡前那般异样的虚幻。
从清水寺和僧侣的衣着来看,这里还是平安京时代,但是他到底在无限之国中睡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间?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无限之国,也没有在雪地里快速行进,而是顺着清水寺前,曾经背着产屋敷无惨走过的阶梯,在雪地中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去。
自从拥有了力量后,他就再也没有走得这样漫过,慢到走出几步,身后的脚印就被大雪重新覆盖。
如果是卖药郎的那份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那么,为什么不能也护住产屋敷无惨呢?
未知的代价,又要如何才能填补?
鬼舞辻无惨淌着越来越深的雪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天空中没有太阳,街道上也没有人。
周围的一切他应该都是熟悉的,可它们在雪中的样子却如此陌生,陌生到让无惨产生了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
冬日的夜晚来的总是格外的早,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喜悦,无惨看着陆陆续续亮起了橘色的烛光一栋栋房子,缓缓在一座宅邸前停住。
他又回到了产屋敷家。
不引人注目的避过所有的佣人后,鬼舞辻无惨站在了产屋敷无惨的庭院中。
其实下雪的时候远没有雪化的时候冷,但是在雪花不间断飘落下的时候,空气中的气味也很容易被掩盖。
直到走到近前,鬼舞辻无惨才嗅到了被隐藏在落雪后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那份味道是如此的记忆深刻,如此的魂牵梦绕,如此的不可思议。
鬼舞辻无惨瞳孔收缩,先前在雪地中漫步的速度已经不再得见,他几步冲过去,拉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无惨!”
鬼舞辻无惨失神的站在门前,看着从被子中半坐起身的少年。
“什么人……咳咳……”
产屋敷无惨的手着嘴,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滴在了被子上,黑色微卷的碎发下一双紫眸阴鸷的看向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从门外灌进室内的寒风让他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痛苦的咳嗽声不断响起,仅仅是听着就让人感觉要无法呼吸了。
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敞开门说话的鬼舞辻无惨关上了门,上前抓住了产屋敷无惨的手腕。
比冰雪的温度要高,有脉搏在跳动,有血液在流动。
“你是……哪里来的无礼之徒。”
产屋敷无惨神情恹恹的看着突然闯入到自己的居室,身上还积了许多雪的陌生人。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暴怒的叱责着,并且让杂役来把这个流浪汉赶走,但是今天的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呼吸间胸腔都在疼痛,提不起一丝力气去大声说话。
鬼舞辻无惨把产屋敷无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用手帕一点一点的擦去了他嘴角的血迹。
“我……我不是无礼之徒,你生气了吗?”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没有保护好你?
鬼舞辻无惨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产屋敷无惨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产屋敷无惨紫色的瞳孔突然放大,仿佛是被鬼舞辻无惨的话震住了,一脸不可置信。
他把自己的手从鬼舞辻无惨的手中抽出来,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郁。
鬼舞辻无惨就那么跪坐在榻榻米上,看着产屋敷无惨抱着暖炉,给自己拉上被子,背对着他蜷起了身子。
鬼舞辻无惨活着,产屋敷无惨也活着。
只要活着,都没关系。
产屋敷无惨搂着暖炉,却怎么也无法驱散四肢的冰寒。
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明明应该休息了,又因为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存在感太强,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
想了这么多怎么都是睡不着,翻过身,那个有着一头白发的无礼之徒依然没有要自行离开的样子。
鬼舞辻无惨向着产屋敷无惨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什么意思?
鬼舞辻无惨体内的五颗心脏在急剧加速跳动着,输送至全身的血液也在被施加了更加的压力,在血管内快速流动,悄然升温。
产屋敷无惨没有去管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于是鬼舞辻无惨就自发的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那只温热的手掌就像融化掉一样没有骨头的垂了下来,软绵绵融化成了可以流动的一团红色,缠住无惨的手,手腕全身……直至代替了被褥把无惨包裹住,只留出头露在外面。
这幅景象诡异可怖的程度好像产屋敷无惨被怪物吞噬的只剩下脑袋了。
虽然看起来十分可怕,但是无惨却只感受到了冬日难以企及的温暖。
被裹的像个蚕蛹的产屋敷无惨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展露出非人之姿的无礼之徒。
耳边是那层覆盖在自己身上的不明血肉组织脉搏的跳动声,以及从深处传来的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眼前之人意义不明的话语。
“无惨,我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