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玉笔倏尔断折,上好的一幅画终是有了瑕疵。
四小姐被美人气得笑出来,须臾,仙人般的容貌染了势在必得的狠:“走就走了,早晚要她求我。”
‘艳姬’眉梢一动,身子跪移,脸色羞红:“奴家,奴家来求四小姐……”
魏平奚冷淡地看她一眼,未置一词。
别院的门才有敞开的迹象,郁枝吓得扭头跑走,呼吸尚未平复,一颗心在身体里扑通乱跳。
她真的想好要做四小姐的妾么?
郁枝沮丧地垂着眉,叹了又叹。
在大炎,妾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讲究些的人家若宠妾灭妻必要受人诟病,若在朝为官,还得被御史弹劾。
说来也怪,男人纳妾常被文人引为风流美谈,女子倘豢养面首,要承受卫道士口诛笔伐。
遑论四小姐是女子。
四小姐许她为妾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随便说说又该如何是好?
何况四小姐桃花满天飞,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想爬上她的床,何必冒着被千夫所指的风险有名有实地纳一个妾?
那岂非想不开往火海里跳?
郁枝越想越觉得自己痴心妄想,给人当妾都没资格。
阿娘毕生最大的愿望不是眼睛复明,是要她嫁个好人,生儿育女,掌一家之权,不再被坏人欺凌。
嫁人,嫁个好人,对她而言太难了。
前世今生唯一对她好的除了阿娘就是四小姐。
郁枝难过地往家走,脑子里想着四小姐,想来想去脸皮臊得慌。
上辈子没听说四小姐纳了谁为妾。
她心事重重,难与外人道。
午后,郁枝捧着阿娘编好的竹篮送到店里。
得了店家五十文钱,不放心阿娘一人在家,急着往回赶。
小院,刁婆子和刁铁柱争先抢着瞎眼妇人怀里的包袱。
包袱被抖开掉出两锭银子,刁婆子见钱眼开红了眼:“我就说罢,我就说郁枝是狐媚子,不然银子哪来的?”
“银子,还我银子,那是枝枝的嫁妆钱!”
妇人扑上去抢,奈何目盲,被刁铁柱蒲扇般的大手推在地上。
“阿娘!”
人到家门口,郁枝脸色煞白。
刁铁柱这一推没想过会将妇人的头磕在石阶。
血水流出来,这对破门明抢的母子终于晓得怕,急慌慌拿了银子就要走。
“别让他们走……”郁母颤声道:“银子……银子……”
“阿娘,阿娘你的头……”
这一刻,郁枝气狠了自己的无能。
流水巷阴暗狭窄,轿子都抬不进来。
矜贵的四小姐默然无声地走在小巷,走了片刻,不确定道:“这是她住的地方?”
“是的,小姐。”
魏平奚一阵沉默。
惊讶腐朽里开出一朵美艳娇柔的花,又不免为这朵娇花活到如今感到佩服。
安静的流水巷渐渐有了嘈杂声,凝着眸子听了会,她步子忽然加快。
用来打人的细竹竿脱手,郁枝被推搡倒地,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裙沾了泥土。
动静闹得大,这么久了都没人出来制止,显然没人在意这对母女的死活。
刁婆子从最初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中缓过来,她胳膊挨了狐媚子一下,眼珠子转着,恶向胆边生。
刁铁柱早馋郁枝的美色,得到亲娘的默许,朝郁枝步步逼近。
小院的门被刁婆子拴好,郁枝见势不妙身子不住往后缩:“你别过来!”
听到这话,魏平奚心一颤,一脚踹断挡在门内的木栓。
砰的一声。
木屑飞扬。
这个节骨眼刁婆子没想到会有人来,当场吓白了脸。
刁铁柱裤腰带解到一半,闻声骤然回头。
小院一片狼藉。
翡翠玛瑙看得暗自心惊,再去看小脸雪白满眼惶惶落泪不止的郁姑娘,怜惜顿起。
郁枝以为自己还得死一回,看见魏平奚的第一眼她浑身发颤:“四小姐,四小姐救救我们!”
那声“四小姐”流入耳,魏平奚滔天的怒火有一瞬停滞。
薄唇微抿,她指着吓软了的刁铁柱,俯下.身来柔声问道:“莫慌,他碰你哪了?”
郁枝看了眼晕死过去的阿娘,有心要刁家母子得到应有的教训,又怕说错话惹得四小姐误会她身子脏,到底选择实话实说。
她摇摇头:“他没碰着我,可他想,他想欺负我……“
魏平奚深吸一口气:“废了他!”
哀嚎声起。
刁家母子踢到铁板,叫苦不迭。
郁枝垂泪欲泣,手轻扯四小姐衣袖:“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娘。”
魏平奚本想问她何以晓得自己是“四小姐”,陵南府知道她名头的多,见过她的人少。
对上美人哀求信任的目光,她将玉扇收到腰侧,纡尊降贵背了瞎眼的妇人前往就近医馆。
“跟上。”
魏四小姐声如玉碎。
死里逃生猛地被这音色一激,郁枝耳朵激起细微酥麻。
怔然看着背着阿娘走在前头的四小姐,她抹了把泪,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