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现仿佛是推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首先他在思考，明明是个细长列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房间，不对这根本就已经不是房间了吧？就连天花板都望不见，反而有天光从上洒了下来。

这里宽敞如一座大型展览厅的室内，但墙壁上爬满几近枯萎的藤蔓植物，褐绿色之间，那些褪色壁画也斑驳漏出墙纹，四处搭建着各种平台，梯子们层层叠叠，木质楼梯与爬梯交错纵横着。

真是个奇怪的，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青现仍然在思考，他不明白，在列车上为什么会出现海盗，还是……骷髅版本的。

一架独眼海盗骷髅正站在门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偶然推门而入，青现甚至会觉得他是不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骷髅海盗似乎朝他吹了声口哨，弹指翘了下头上那顶深蓝色海盗帽后，伶俐开口了：“嗨小朋友，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吧？我看你好像也没带什么好宝贝，需不需要我来借你一点儿呢？”

青现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下意识又去摸那枚蛋，想看看现在会不会有什么提示。

将蛋从口袋里拿出来之后，蛋壳上却没有任何提示，甚至连之前的“尽快出发”四个字都消失不见了。

青现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蛋放回去，那只骷髅海盗却吃惊到下巴那截骨头快要掉下，连黝黑眼眶都蓦地放大了：“这、这是……噢天哪，你还是有枚宝物在身上的！小朋友，我拿一百尤币和你换这个，如何？”

这对于青现而言，已经完全是充满诱惑的一项选择了。

还没等到青现回话，那海盗已经把蛋擅自拿起，对着头顶泻来的光源一番观摩。

先前都看得不太真切。现在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青现才得以看见那枚蛋的真实样子——虽然朴素，浑身毫无花纹，但也正好成就了完璧无瑕的模样。整颗蛋微透明，是橙黄色，彷如一枚清透琥珀，色泽里没有任何瑕疵。

海盗端详着它，还情不自禁捧着脸啧啧赞叹起来。纵然没法看见他的眼神跟面部姿态，青现也能从那些动作里看出“渴望”两个字。

“怎么样？哎哟，你瞧瞧我，差点儿把规矩都忘了——第一次来的话，可以升个价，总共是一百五十尤币！”

这个数字令青现又是浑身一颤。这要是回去了，不就相当于直接跻身百万富翁了么？

尽管内心澎湃，青现还是摇了摇头，并且迅速把蛋从海盗手里拿回：“不好意思，这个不是我的，我不能和你换。”

“噢，好吧，既然如此，”骷髅海盗的眼眶骤然缩成一道弯线，“那就只好祝你一切顺利啦！再见！再次欢迎你来到交换所！”

交换所？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骷髅海盗边挥着手边经由青现身边，接着推门离去。

青现没有注意骷髅海盗去了什么地方，只是低头看着那枚蛋，思忖了一会儿后，决定把它好好藏进口袋，除了自己悄悄查看以外，不再让其他人看见。

也就是在这时，手中的蛋微微发热，在蛋壳上缓缓出现了另外几个字：

“前往007号处。”

007号？青现首先在脑海小笔记里记下这个数字，把蛋塞进口袋后，又用力往下摁了摁。接着他抬起头，向前迈出有些紧张的步子。

各式身影在这里晃过。看样子那位骷髅海盗并不算是什么奇葩，青现望着楼梯间的蜥蜴人，看台上垂下的船锚后若隐若现的半人马，正围着桌子哄闹的灰白床单，以及……身体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血肉模糊的丧尸。

放眼望去，人群中最不寻常的家伙反倒是他。

心跳逐渐加快。青现能够感受到，许多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对猎物的打量。这也不奇怪，偌大一个古怪地方，只有他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小孩随意乱窜，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他于是加快脚步，顺便又压低了头往阴影处走去。希望不会有更多的目光投向自己。

身旁仍然是一片令青现手足无措的聒噪，似乎有谁和谁在打赌，谁跟谁正争辩，没有谁声音嘹亮，但所有人的声音却能蒸腾而上，变为一张巨大的网。这声音之网钻进青现耳朵仿佛顺着神经直入他大脑后，有种什么东西快要爆炸开来的感觉。

在这团糟糕感觉之中，他突然听到一句：“噢！我说，厨娘今天什么时候才来？老天啊，我现在可是饿得慌哪！”

厨娘，是那位星姐姐吗？她会不会也到这里来？

“哎哟，这位小朋友，”胡思乱想之时，眯着眼睛乱走的青现似乎撞到了谁，对方立刻后退一步让开了路，“走路也得注意吧？这么着急是要去换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有在赶路。”青现忙着低头道歉，却发现这个和蔼声音赤着脚，一副褴褛模样。再抬头看时，才知道是一位衣不遮体的老人，花白头发如猫挠坏的毛团一般糟，脸上胡子拉碴，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

看惯那些奇怪东西，眼下老人的外表已经不足为奇了。青现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撞到一位爷爷辈的人，内心再次涌现出几丝愧疚，低头多鞠了几个躬。

“不打紧，不打紧……小朋友，不要这么紧张，你要去哪里？我对这里熟悉得很，可以帮你带个路哩。告诉你呀，这儿的人啊，可都是热心肠。”

青现为难了一会儿，面带歉意道：“我打算去‘007号’那里，您知道该怎么走吗？”

老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随后才说：“我看哪，你是要去007号隔壁的006号吧？那里才应该是交换所第一中心唷。”

“是这样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青现挂出浅浅笑容，继续说，“老先生，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带个路呢？”

“嗨哟，你这个小朋友，还挺有礼貌，真好，真好哪。”老人笑得满脸欣慰。他点了头，示意青现跟着自己走，但刚迈了几步却又一拍脑袋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我今儿个也要去第一中心来着，那我得先回去拿趟东西，小朋友啊，一会要麻烦你在外头多等一下我喽。”

“没有没有，应该的呢，爷爷您先走吧，我会跟着您。”青现边说着，边随老人一路前去。周围时不时又传来些窃窃私语，他劝自己专心走路，不要听这里的声音。

老人所提及的地方，被布置得像个居所。青现不知道这个大杂烩一般的地方存不存在私人区域，此刻只是望着老人摸着扶手，一步步迈上第二层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