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的意思高永恒也听明白了,不管最近孔家的名声有多差,但到底是儒家圣人的后裔,王子腾这种行为算是捅了天下读书人的肺管子,他们能不闹吗?
加上朝中隐隐出现了党争的苗头,这件事怕是要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风浪。
京中纷杂的势力肯定会借此事拉帮结派,想尽办法在天下仕林加强自己的声望。
林枢这么时候出京任职,并非没有避一避京城风波的念头。魏庆和已经老了,身子骨明显不比三年前硬朗。正在巡视九边的次辅齐博瀚与座师钱千里,是当下最热的首辅人选。
一年之内,林枢若是在开海这件事上做出成绩,属于当今变法改良派领头人钱千里的声望就会水涨船高,力压保守派的齐博瀚接替魏庆和的首辅一职,开启大楚首次变法大计。
这也是皇帝与魏庆和两人默许的事情,变法若成,钱千里将成为一代明相,皇帝就是慧眼识珠的千古明君。
如果变法失败,钱千里就是大楚的王安石,背下所有的骂名,为皇帝准备的第二次变法探出相对安稳的道路来。
这天下说到底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哪怕这个人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嘶,听你这么一说,这件事确实不能掺和。”
高永恒自认自己的政治嗅觉可不比浑身长满了心眼子的读书人,当即就认了怂。
与林枢滴滴咕咕的抱怨道:“你觉得王子腾这回能不能活下来?”
“我倒希望他能活下来,我就怕这件事会扯到文武相争。前宋殷鉴不远,若是被人利用掀起新一轮的文武相争,未必不会有人把咱们大楚往这条路上带。”
林枢的回答让高永恒再次上吸一口气,万不敢让大楚变成前宋那样的样子,要不然他的逍遥日子可就不存在了。
这时王府的丫鬟在崔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打断了两人的讨论:“你们爷俩也别说悄悄话了,午宴已经摆好了,咱们还是先去用膳吧。”
王府的午宴自然是极为的丰富,从龙首宫赶回来的高万姜明显把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
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高永恒在午宴时特意多灌了林枢几杯酒,林枢也品出席间的味了,便在午宴后说他头晕目眩,由王府的人带去了客房休息。
王媛安顿好林枢之后,去了后堂同崔王妃和小郡主高云婉拉家常。高万姜得偿所愿,领着黛玉游览王府的景色。
要说忠顺王府的景致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占地将近三分之一个小时雍坊的王府,春夏秋冬四季不坠花色,哪怕此时万物凋零、天寒地冻,可依旧有十几株腊梅开得正艳,花香扑鼻。
黛玉今日穿着一件红色披风,站在梅花边上,伸出纤纤素手将一枝花儿放在鼻尖细嗅,把高万姜都给看呆了。
他呐呐自语:“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声音不大,却也随着风儿传到了黛玉的耳边,只听黛玉对了一句:“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
“林妹妹自然是清气满乾坤,可亦是皎皎仙姿脉脉情,绛罗仙萼裹瑶英。”
高万姜喊来侍女,让她们去准备火炉茶饮等物,甚至取来笔墨纸砚,于不远处的亭中开始磨墨,准备将方才的情景画出来。
黛玉本就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见高万姜来了兴致,便也依偎在火炉边上,煮茶陪坐,静待高万姜的大作。
“可惜如今才至正月,院中除了这几株梅花外,俱是万物凋零,否则林妹妹定会羞得那些花儿尽数收起自己的花色,拜一拜你这位花仙子了。”
高万姜一边挥毫泼墨,一边说起了情话。
黛玉大方的接下了他的夸赞,盈盈一笑:“闭月羞花我可不敢想,不过我确实是喜欢繁花盛开的景色。”
高万姜开始点缀画好的树枝,点点红花绽放开来。
“那简单,开春我便让府里多种些各类花卉,等到春夏之季,你来过来。”
“可惜我即将跟哥哥去江南了,今年怕是看不到了。”
黛玉随后的一句话让高万姜手中的笔稍微停顿了一下,红色的墨水滴在了纸上,破坏了花卷的美感。
不过他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提笔在墨滴上稍微一改,墨滴绽开,成了飘落在地的花瓣。
只见高万姜开始在梅花树下绘制一名身穿红色披风的女子,仙姿缥缈,让人如痴如醉。
“无妨,府中的花年年种就是了,大不了我陪林妹妹一同南去,听说金陵的琼花最美,我还没见过呢。”
黛玉闻言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见高万姜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定眼一看,纸上正是方才自己细嗅梅香的情景……
……
京城的风暴逐渐酝酿了起来,随着赴京参加春闱大比的各地举子汇集京城,王子腾毒杀衍圣公府上下一百多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各种小报上的消息杂乱无章,各家会馆中每日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孔家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年假的原因,朝廷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这就导致京城的舆论逐渐失去的控制。
讨伐王子腾似乎成为了政治正确,满京城的人都在叫嚣着要朝廷将王子腾诛九族以慰天下仕子之心,以慰衍圣公府的千年圣道传承。
当然,也有许多人开始引导舆论,抨击主持礼部、刑部两部事宜的内阁大学士钱千里。若他昏庸无能,碌碌无为,至今没有出面为衍圣公府说句话。
类似的传言逐渐越过了这件事的本身,开始变成了攻击政敌的武器,未等朝廷开印,就已经让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不敢多行一步,生怕被这些杀红了眼的仕子惦记上。
说来也是有趣,作为当下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林枢,仿佛成了立于事外的独枝,没有人说过他一句坏话,甚至那些串联联名的,也没有人跑来林府找他。
正月初六这日,林枢登上马车,慢悠悠往柳湘莲的家走去。
柳家虽说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理国公府的庶支,分家后柳家在紫禁城西侧不远处的贤宜坊置办了宅院。
两进的宅子虽说比不得那些达官贵人,可贤宜坊中住的大多是朝中中层官员,可见其也是清贵之地,一般人估计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