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回来了。
这个念头萦绕在苏漾脑海和心头,整整一夜,挥之不散。
裴凛是裴昭的兄长,兄弟连心,裴昭做了这样的梦,又偏偏在仙庭出了事的关头,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苏漾清楚知道,这个梦若是成了真的,对仙界,乃至整个三界都是一桩劫难。
可裴凛若是真的回来,为何他没有感应到封印被破坏。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将他召回来了。
苏漾将裴昭哄得入睡,自己挑了盏灯,在藏书阁翻阅古籍。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前往魔界的摆渡船停在月沉山下。
苏漾从书阁出来,拎了行囊和睡眼朦胧的裴昭,坐上船前,叮嘱送行的仙童道:“替我修书一封给仙庭,叫他们查一查,近日可有何处举办过可疑祭典。”
“是,师尊。”
摆渡船驶离河岸,摇摇晃晃中,裴昭靠在苏漾的肩头,又睡了过去。
晨雾寒凉,他从行囊里取出外裳给裴昭披上,问船夫:“老先生,你往来仙魔两界,近日可曾听说过什么怪事?”
船夫知道月沉山里住的是什么人,被这声“老先生”一喊,顿觉自己虚高了好几十辈,忙道:“不敢不敢,鄙人姓季,仙君唤我‘老季’便是。”
苏漾含着笑,从善如流道:“老季。”
“哎。”船夫应了声“要说这仙魔两界的怪事,老朽可见得多了,就说近日,那魔界的界门前本来有两位仙官看守,可我已十多天没见过他们了。”
“魔界界门大开,这些天总有稀奇古怪的人搭老朽这趟船,说要回他们的快乐老家去。”
千年前仙魔两界在临界崖决战,魔界溃败,之后魔界大军被镇压回界门内,还有些漏网之鱼留在了外边。
他们有的被仙庭逮住,还有的销声匿迹藏了起来。
眼下界门失守,这些魔头听闻了风声自然马不停蹄赶回魔界。
苏漾心里有数,面上只是含笑不语。
老季接着道:“还有些魔界中人,大约是在里边憋坏了,跑出来一趟东西成筐成筐地买,就说昨天,有个穿红袍的老头儿自称是什么魔界掌祀,带了一群神神秘秘的人,出来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搬着六七箱糕点,还扛了两头猪和羊,差点儿把老朽这船都压沉了。”
苏漾听到这轻轻挑了下眉:“他们可有说,买这些回去是做什么用途?”
“这我倒没问。”
老季想了想:“不过听他们说,魔界今日召开大会,应当是买来宴请宾客的罢。”
“开大会。”
苏漾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道:“那看来,魔界最近是有大事发生了。”
正说着,船只猛地向下一沉。
有水波卷着浪花打来,溅进了船里。
老季擎住桨卖力划了两下,回头道:“自从界门开启,越靠近魔界这浪就越汹涌,仙君可要坐稳了。”
苏漾朝他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裴昭被颠簸醒了,揉着眼睛茫然道:“师尊,我们到哪儿了?”
苏漾听他问,抬眼向前方望去。
只见水流喘急,远处有雾缓缓弥漫过来,在迷雾的尽头,隐隐浮现出一座巨大的,暗潮汹涌的界门。
他收回视线,温暖的掌心抚上裴昭额头:“还没到呢,再睡会儿,到了为师叫你。”
听师尊这样说,裴昭也就放了心,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
魔界的界门屹立于临界河上,两岸重峦叠嶂。
通过界门后的第一座山,名曰断魂山。
摆渡船在断魂山下靠岸,岸边两名魔界祭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上前道:“站住,搜身检查。”
苏漾才踏上岸,闻言停了脚步,回过身,搭手将裴昭从船中接出来。
早在通过界门时,师徒二人就已换了易容,祭祀自是不认识,但见苏漾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心头莫名火起,上前按住他肩膀:“说你呢,界外来的是吧?衣服脱了,缴械搜过身才能放行……”
话未说完,苏漾袍袖一扬,周身涌起一股无形力场,这股力猛然将他击退,祭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后方的同伴见情况有异,立刻上前扶了他一把。
两个祭祀又惊又怒,正准备动手,却见苏漾从袖中亮出了一枚暗色的虎状玉符。
两人齐齐愣住。
魔界虎符,是旧时魔君麾下三大魔将的身份象征。
地位之崇高自不必说。
苏漾只给他们看过一眼,又收回去,不紧不慢道:“本座虽在界外流落千年,倒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小东西来查我。”
他话中是笑,笑里带着一丝矜傲。
两个祭祀惊疑不定,想起三位魔将中,一位如今坐镇魔界,一位在当年临界崖一役中殒命,确实还有一位,是在那一役后便没了踪迹,无人知是死是活。